于晓敏

　　在采访行将结束时，作为一名女性，我走向何云辉，伸出我的右手对他说：让我再握握你的手吧。

　　当我长时间紧紧握住何云辉的手的时候，这个23岁的陆军二级士官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我之所以长时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是因为这双年轻而有力的手真的不同寻常，它曾创下了一个令人惊异的奇迹。

　　何云辉驻守在海拔4960米的西藏边关某哨所。他是个有抱负的年轻人，能吃苦，勤钻研，为此，所在团送他到野战医院学习一年，主修外科、内科、针灸、推拿。进修归来，定编为哨所卫生员。哨所上的卫生员有点类似我国医疗史上某个时期出现过的“赤脚医生”，就是说边参加各种体力实践，边应时性地给人治病疗伤。这个仅有30人的哨所不但日夜戍守寂寞边关，还深情地造福一方。说到一方，是一望无际的几百里纵横。交通不便，人口稀少，老百姓多是逐水草而动的游牧民。说到解放军造福百姓，除了扶

　　贫帮困，更多的是指治病救人。

　　牧羊女卓玛是个接近分娩期的孕妇。那段时间，家人安排她每天只在上午赶羊出门，中午一定回家。这天中午，卓玛没有按时而归。家人倾巢出动，在她惯常放羊的草地上，发现羊水破出的卓玛已倒卧在一片血水里。丈夫扎西马不停蹄疯了一般驰奔哨所求助。此时，哨所医生休假，会看病的只有进修回来不久的卫生员何云辉。事不宜迟，何云辉二话没说，背起急诊包就上了拖拉机。

　　何云辉事后说，刚进帐篷时，他惊呆了，尚未结婚的他从未经历过这样场面：孕妇腹中的婴儿也许是急于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只小胳膊先伸了出来。这个冒险的行动，使小家伙的身体横卡在里面无法出来。这种情况，民间俗话叫“横生倒养”，在医学上属危险系数最高的难产。而此时，产妇因失血过多，已昏迷过去。何云辉惊呆后有过片刻的迟疑，但他旋即就为自己的迟疑感到羞愧——那种未做任何努力的退却，等于置母婴的生死于不顾。

　　一种神圣的职责使他开始了工作。他先把婴儿的小胳膊一点一点推回去。

　　接下来的步骤难度最大，他要给婴儿进行母腹内人工复位……时间很漫长，时间又飞速掠过——一个健康的男婴裂帛而出。七天过后，这幸运的游牧民一家手捧七条洁白的哈达献给了哨所。

　　当哨所长把这个令人心激颤的故事讲述给我的时候，何云辉就坐在我们身边。26岁的哨所长龙祥至今还未结交过女朋友，对医学术语一窍不通，所以他就把故事中那些涉及女性生理的问题交给何云辉复述，何云辉也不好意思回答我所提问的一些细节，而且他更不善于言表。

　　在何云辉接受我采访之前，他正在室外堆砌带有标志性的“风景”。他用空罐头盒排列了一个祖国地图的外围，中间用哨所特殊的黄土堆砌了“西南第一哨”五个大字。为此他身上满是泥土。由于哨所水源不足，取水困难，他们的衣

　　服都是穿到很脏时才集中清洗。何云辉接受我的采访时，事先用湿毛巾擦了外衣，坐在我面前衣服的湿痕尚未干透，一条一块的。我注意到他的衬衣是新换的，白色带有细红暗条的棉布衬衣，想必是探亲休假归返途中的便衣行头。硬挺的衣领仿佛散发着皂香。他的面部黝黑，颊上托两朵高原红，嘴唇和手也有皴裂的伤，被白崭崭的衣领映衬得越发鲜明，但这些丝毫遮挡不了他骨子里作为一个好“医生”的优雅，裹挟着对人的尊重。龙祥说，何云辉做过很多好事。在没有到达哨所之前，我就了解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哨所，哨所里有很多感人的故事。但我到达这里，没有人对我滔滔不绝地讲述。能够做到这一点，也是一种精神。在这种精神的背后，何不是浩荡垂落的隆隆瀑布，壮美宏阔，飞珠溅玉？我被他们感动了。在采访行将结束时，作为一名女性，我走向何云辉，伸出我的右手对他说：让我再握握你的手吧。

　　【于晓敏：西藏军区创作室创作员】

　　(本版图片由陈延峰、杨萍、曲艳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