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国育

　　世界新军事变革发展的强劲势头，深刻影响着军事领域的方方面面。作战指挥领域的变革，处在整个变革的核心层面，引领着未来战场发展的基本走向。今后，作战指挥的许多传统内容都将走向衰微或淡出人们视野，加快作战指挥领域改革的呼声日益紧迫、日益强烈。前不久，记者邀请南京陆军指挥学院的部分专家学者，就指挥领域的变革问题进行了座谈 。现将部分成果整理出来，希望能给读者以启发。——编者

　　指挥领域出现了哪些革命性变化？

　　李春立：作战指挥的发展史表明，指挥领域的每一次重大变革，都与作战方式的变革息息相关，而作战方式的变革又是以军事技术的更新为前提的。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将是未来信息化战场上的基本指挥方式，其产生不是偶然的，它是在合同作战指挥、协同性联合作战指挥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与传统作战指挥相比，它有几个显著变化：一是诸军兵种作战力量连接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这种空间分散、效能融合的力量结构，必然淘汰过去那种指挥递阶长、指挥跨度小的“树状”指挥体系，而代之以层次简明、权限明确、机构精干、关系顺畅的“扁平网状”指挥体系。二是打破了战场情报主要由本级情报力量保障，上下之间、横向之间难以实现情报信息共享的旧格局，产生了“大情报”观，追求联合作战中诸军兵种的情报信息高度共享。三是作战决策可以异地、同步进行，而不必再像过去那样，一级等一级，最终延误了决策时间。四是指挥员控制作战行动，主要不是靠战前的计划，而主要凭借信息系统提供的实时战场信息，达到了对作战行动进行实时动态控制，把过去的“计划控制”变为现在的“动态控制”。五是依靠先进的侦察探测系统，可以精确地而不是粗略地评估作战效果，这就为下一次决策创造了条件。

　　一体化联合作战，使信息流的结构发生重大改变。传统的信息流依附于指挥通信系统，多种信息流重叠交叉，传输效率低，难以适应多维度、快节奏、精确化的作战要求。一体化联合指挥实质上是信息技术作用的结果，它离不开一体化信息系统。有了一体化信息系统，就可以实现战场感知、指挥控制、联合打击、全维防护和综合保障的网络化，网络便成为整个战场的“神经”。依托网络系统建立的新型指挥体系，将支持指挥活动的各种战场信息流，按功能进行分离，形成两类相对独立的战场信息流——作战共享信息流和指挥控制信息流，并依托各自的渠道顺畅流动，使作战指挥活动更加便捷、有序、高效。

　　确立什么样的作战指挥理念？

　　陈贻来：一体化联合作战是信息化战争的基本作战形式。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必须摆脱机械化战争时代的观念束缚，推动指挥观念向适应信息化作战转变，树立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的新理念。

　　以网络为基础。机械化战争中，物质和能量是构成战斗力的基本要素，也是衡量战斗力的主要标志。一体化联合作战中，网络化信息系统将陆海空天构成多维一体的战场，物质流和能量流发挥作用，要受到信息系统的体系结构、运行模式、网络化程度的影响和制约。依托无缝隙的信息网络、全天候的传感器网络，及时获取作战信息，充分利用信息资源，准确把握战场动态，是实施正确指挥的基础。首先要有高效率的网络系统，当它与大威力的武器系统相结合，便使战斗力出现几何倍数的增长。

　　以情报为先导。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全面、准确的情报。一体化联合作战中，参战力量多元，战场范围广阔，交战领域多维，要控制协调陆海空天诸战场的各种作战行动，必须及时、全面掌握敌情、我情及战场环境状况。欲做到这一点，必须有高速运转的情报信息系统，有高效率的情报处理能力，否则，忽略了任何与作战指挥相关的信息，均有可能导致错判、误判。

　　以行动为中心。机械化战争中，指挥员很难彻底看清战场，因此无法准确预见作战进程，对作战力量的控制主要靠战前的计划，即以计划为中心。而在一体化联合作战中，由于实现了侦察探测、指挥控制、联合打击三网一体，使陆海空天电多维空间的情报侦察力量有机结合，指挥机构能够全维感知战场。指挥员通过一体化的情报信息网络，能够全程监控战事发展和部队位置，预见战场态势的可能变化，并根据这种变化随机调整部署，动态控制作战进程，自主协调作战行动，达成以行动为中心的指挥控制。

　　指挥体系如何适应高速度、快节奏作战？

　　王云雷：机械化作战追求的是“多胜少”、“大吃小”，作战力量的数量、规模对赢得作战具有决定意义。信息化作战追求的是“基于效果、以快吃慢”，作战速度与节奏对于作战行动影响巨大。快速高效的作战行动必然要求快速高效的作战指挥，而高效快速的作战指挥必须依托精干高效的指挥体系。

　　未来作战，为确保指挥效率，必须纵向上减少指挥层次，横向上实时交换信息，使战场信息快速、顺畅、有序流动。伊拉克战争中，美军中央司令部直接通过师旅指挥机构指挥到前沿作战部队，指挥效能较高，得益于指挥体系的改革。传统指挥模式，有其优长，但最大的问题是反应速度慢、平战转换时间长，与一体化联合作战的快节奏、高速度不相适应。发达国家军队正在尝试平战分离的指挥模式，以便快速应对突发事件。当然，采取何种指挥模式，与编制体制、武器装备、人员素质等密切相关，必须从自身的实际出发，注重特色，着眼发展，逐步解决快速反应的问题。

　　李春立：构建适应一体化联合作战需要的指挥体系，必须考虑如何形成新型指挥关系。指挥关系是控制信息流动的重要形式，是指挥体系变革的首要内容。机械化作战以平台为中心，与“树状”指挥体系相一致，指挥关系主要体现在纵向上的隶属关系、配属关系这两个方面。在横向上，由于诸军兵种指挥系统条块分割、自成体系，它们之间很难构成比较紧密的指挥关系。有时，为了作战需要，也能建立某种支援关系，但这种横向关系更多的是靠纵向上的协调、干预间接达成的。在这种条件下，纵向的指挥关系只是保障了上下级之间的顺畅，但由于横向的指挥关系缺失，各种作战力量难以真正协调一致地行动。

　　信息化作战是体系与体系的对抗，要求建立横向联通、纵横一体的网状指挥体系，使指挥主体与指挥对象之间、指挥机构之间、各作战部队之间实现一体化网络联接，相互间的纵向、横向、交叉联系更加紧密，这使指挥关系呈现多样性和复杂性。传统的纵向指挥关系仍然存在，但已不处于主导地位。作战过程中，诸作战力量不再以某一军兵种为主，通过层层加强形成相对固定的“主从”式力量结构，而是着眼于效能融合，动态快速重组，灵活高效运用，形成适应联合作战的新型指挥关系。

　　怎样实现情报信息的高度共享？

　　金国民：信息资源共享是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的基础。传统的情报体系力量分散、机构分散，各级情报实体只负责保障本级，是一种“烟囱式”的情报信息体系结构，难以满足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对情报信息共享的要求。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许多发达国家军队都在整合情报信息力量体系。例如，改革各军兵种侦察力量自成体系的侦察保障体制，将各级侦察力量集中统一组网，由联合作战指挥机构对所有侦察力量进行统一部署，使情报侦测范围覆盖整个战场空间，最大限度地发挥情报系统的整体效能。

　　同时，改变过去层层建立情报中心的做法，建立联合情报信息中心，运用以计算机为核心的信息处理技术和数据融合技术，集中对所获得的情报信息进行统一综合处理和分发，为多级情报用户提供信息服务。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卡塔尔的中央司令部综合情报信息中心，情报人员达700人，占中央战区总部员额的70%。该情报信息中心对战场信息进行集中处理、统一分发，使各参战力量通过信息网络，及时获得所需的战场信息。

　　李春立：实现情报信息的共享，依赖于优化情报信息流程。在情报系统综合集成和情报信息力量重组后，通过压缩情报信息传递层次，拓展情报信息流通渠道，使情报信息流程得到优化，各级情报用户获得的情报信息更多、更快、更准。未来战场上的情报信息搜集链是“情报实体—联合情报信息中心”，情报信息分发链是“联合情报信息中心—情报用户”。情报信息搜集和分发链的重组优化，可以极大地提高情报信息的获取与传输速率，确保指挥员能够迅速、准确、全面地掌握战场情况。

　　指挥方式变革有什么新特征？

　　姜小生：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实质上是充分挖掘信息的作战潜能，谋求信息优势，进而形成决策优势，再转化为行动优势的过程。由于一体化信息系统的支撑，分布在不同地理位置的各级各类指挥机构，都能得到大流量、快流速的信息支持，从而使作战指挥发生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反映到指挥方式上，就是分布式联合决策成为作战决策的基本方式。它的主要特点：一是异地同步组织。传统的作战决策，由于指挥手段自动化程度低，一般是单级封闭集中式决策，即上级完成决策活动后，对下级明确，下级再组织本级的决策。一体化联合作战中，由于战场信息的高度共享，各级都能利用共同感知的通用态势图，依托一体化指挥信息系统，进行异地同步联合决策，大大加快了决策速度。二是整体交互信息。指挥作战，交互信息是最重要的环节，而一体化指挥信息系统提供了交互平台，战场信息的高度共享提供了交互基础，作战行动的高度融合提出了交互需求，共同的作战任务提供了交互纽带。在多级同步协调联合决策中，整体交互信息使得上级更加了解下级对作战任务的理解，可以综合下级的意见和反馈信息，作出更加符合实际的作战决策。三是横向协作交流。传统的作战指挥方式，由于受指挥体制的制约，诸军种作战行动相对独立，平行单位之间缺乏协作的条件，难以形成横向的协作机制，作战任务相关的平行单位在作战决策中，只能“背靠背”进行。一体化联合作战指挥中，诸军兵种作战力量高度融合，作战行动联系紧密，作战任务相关的作战集团之间、战术兵团之间，可以构成相互依赖的协作关系，解决了在横向上进行协作决策的问题。

　　为什么实施动态精确的控制协调？

　　魏军民：机械化作战中，作战计划是控制协调作战行动的基本依据。作战中，主要对战前制定的作战计划进行调整和修正，使作战行动始终不偏离计划，指挥控制总体上是一种概略的、粗放的。

　　一体化联合作战中，随着战场态势共享水平和作战控制能力的大幅提高，指挥员能够看清战场，对己方、友邻和敌军的情况“了如指掌”，作战指挥的重心由“聚焦计划”转向“聚焦行动”。随着信息化武器装备的广泛使用，作战指挥手段更加智能化，对作战行动的控制愈来愈趋向精确化。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发动的“震慑行动”，动用的武器相当于海湾战争时的3倍，仅飞机就达二千多架次，分别从本土、英国及海湾地区国家等多个基地起飞，还有5个航母战斗群同时实施导弹攻击，展示了美军信息化作战中精确指挥水平。此外，一体化联合作战中，指挥员可以根据战场需要，依托网络化指挥平台，将在本级作战空间或任务范围内的各军兵种作战力量，在动态中进行部署调整，在关键时间、地点对敌实施快速决定性打击。2003年3月26日，美军出动了800架作战飞机对伊实施攻击，其中只有200架是按计划进行的，600架是以临时召唤的形式对伊军实施快速重组打击，体现了动态精确控制的作战思想。

　　王云雷：随机自主协调是作战协调的最高境界，它改变了传统的自上而下的协调方式。例如，不同功能的作战部队之间，在没有上级协调指令的情况下，依托共享信息，围绕同一目标，几乎同步地自发调整各自的行动，以求最大限度地发挥各作战力量的特长和优势，从而取得最佳的作战效果。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地面突击部队一旦发现目标，主动停止攻击甚至后撤，空中待战的武装直升机或其它航空兵器随即实施精确的火力打击，将目标基本摧毁后，地面部队再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