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得意

　　站在阳台上，张彩霞能看见300米远的营区。每天早上她都要站在那看上一会儿。她知道那个走得最齐、歌声最响的队伍就是丈夫李怀德的连队。

　　站在营区里，指挥连连长李怀德也能望见家的阳台。每天晚上，那个窗户透出的灯光总是在营区的灯熄掉以后才随之熄掉。他能看见妻子映在窗户上的身影。

　　连队离家只有300米的距离，李怀德不止一次地用脚步丈量过。每次回家，他都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450多步就能走到家，步子是轻松的，而他的心却是沉重的。

　　李怀德结婚20个月的时候，张彩霞算过他回家的日子，只有53天，其中还包括4次是回家取东西。在两人3年恋爱过程中，张彩霞已经习惯了李怀德的生活节奏和爱情节奏。那3年，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李怀德不断地上学、驻训、施工、拉练。张彩霞不记得有哪一天是他们完整地度过的。做了军嫂之后，她开始记录李怀德回家的珍贵日子。

　　张彩霞生李怀德的气有些道理。买现在这套房子是张彩霞自己去的，李怀德说，我在家也住不上几天，你看哪好就在哪买吧；装修房子是张彩霞自己设计的，李怀德说，我们连队的样式就很不错了，干净，清洁，粗线条，也挺美，你怎么设计我都没意见；结婚要定哪个日子、订哪家酒店李怀德基本没操心，李怀德说，我们连正是忙的时候，反正那天我就是当个新郎，定哪天就定哪天吧。

　　2002年9月12日中午，李怀德从海林驻训地赶回到牡丹江的新房。打开门，他站在门口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没敢进。屋里四周贴着大红喜字，棚顶挂着一串串的彩带和拉花，墙上镜框里的张彩霞和他一起冲着他微微地笑着。李怀德走进屋的一刹那心里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屋里静静的。张彩霞回娘家去了。

　　结婚前的那个下午和那个晚上李怀德是这样安排的：先是给山东老家打个电话，把明天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家人；然后去理发，要理短一点，免得做发型了；接着是洗个澡，一个月的野外驻训，身上早就不是什么好味道了。这些都忙完了，李怀德看了看新床，想坐一会，没舍得，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结完婚第3天早上，起床后李怀德在地上来回地走。张彩霞说天还早吧。李怀德没说话。

　　等李怀德说话时，他说，彩霞，我总共请了3天假，今天该回去了。

　　张彩霞没说话，在被子里把头转了过去，不一会儿又伸手把被子蒙在了头上。做了新娘子的她哭了。

　　在结婚的第7天，中秋节的那个夜晚，张彩霞一直在家里的阳台上站着，望着丈夫连队的营房。她不知道李怀德什么时候驻训回来。张彩霞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她要给李怀德写信。那晚的月亮特别圆也特别亮，张彩霞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李怀德开始收到张彩霞的信了。收到第一封300米外发来的信，李怀德愣了半天也不知是谁写来的。张彩霞说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连总是那样忙，半个月咱们才能见一次面……

　　李怀德不爱回信。他每收到信就往家打电话。打电话时他能看见张彩霞在阳台上接电话的情景。

　　2002年年底，老兵复员时李怀德带着连队外出施工了。张彩霞来到了连队代表李怀德送老兵。在站台上，老兵们哭得直不起腰，情不自禁地把张彩霞抬起，又扔到空中；他们把来采访的电视台记者拉过来，说给我们嫂子镜头，我们嫂子最可爱；他们又哭着对张彩霞说我们把连长还给你了，我们给你唱《嫂子颂》。张彩霞哭了。她第一次那么深地理解了李怀德和兵和连队的感情。

　　2003年7月，张彩霞病在床上。李怀德请假从连队回去了。他给张彩霞做了一碗面条。张彩霞像是吃了蜜饴，心里美极了。事后她对连队的兵讲，没想到你们连长还会做饭呢！她对李怀德说，怀德，我真想生一场病，那样的话你就能在我身边了。

　　后来，李怀德的连队搬到了团部。那里离家有15公里远。搬走的前一天晚上，李怀德站在操场上向家的方向望。他看见张彩霞在窗前站着，那个身影很久没动。李怀德第一次邀请张彩霞晚上到部队来。

　　张彩霞5分钟之后到了操场。李怀德还在那站着。他指了指家里的窗户让张彩霞看。张彩霞说我知道站在这能看见咱家窗户。

　　李怀德说连队明天就搬到郊区去了。张彩霞说，搬就搬呗，离家300米和离家30里有什么区别么？300米是半个月回来一次，30里不也是半个月回来一次么。李怀德没说话，挽着张彩霞在营区转了一小会儿。停下脚步后，他抬头看了看300米处的灯光，很诗意地说了一句：相望和向往其实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