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剑桥藏怡和档案

　　复旦大学历史学系 戴鞍钢 上海政法学院 何平立

　　刘铭传与中法战争，中外学术界研究成果颇多。很长一段时间，台湾海峡两岸同胞阻隔，学术交流不易，有碍研究的推进。早已在台湾《清华学报》披露的英国剑桥大学所藏英 国怡和洋行中文档案，其中1884年盛宣怀致刘铭传亲笔函，有助于加深对中法战争中的刘铭传与台湾的专题研究，惜至今未见大陆学者证引，包括近年新出的有影响的如夏东元编著《盛宣怀年谱长编》(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全书118万余字)和廖宗麟著《中法战争史》(天津古籍出版社2002年出版，全书55万余字)等，颇令人遗憾。

　　一

　　由台湾《清华学报》新一卷第三期(1958年9月)刊载的美国华裔学者杨联升撰写的《剑桥大学所藏怡和洋行中文档案选注》，记述了这批档案披露的经过。1954年，美国华裔学者刘广京专为看怡和洋行档案去剑桥。返美后，告诉杨联升“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中法战争时天津海关道盛宣怀托怡和洋行老板机昔(William Keswick)设法转汇银十万两，到台湾接济在那里抵抗法军的新授福建巡抚刘铭传。档案里有李鸿章发给机昔的护照，盛宣怀并有亲笔信一封，托机昔转致刘铭传。这封信的全文如下：

　　盛宣怀致刘铭传亲笔函(1884)

　　大人阁下，敬禀者：月前肃复禀函后，迭寄电音，度邀钧览。此间接阅八月二十日捷电后，无开仗消息。嗣见孤拔初三照会，四面海口封闭。危急情形，尤可想见。兵械不继，职道早虑及此。惜法舰在闽口时，俱各坐视。无钱则非初料所及，谅因台南隔阂之故。初七寄上电禀，请宪台汇用富户之款，由各电局验明印票汇付。复电托闽粤藩司，设法筹济。皆无把握，正深焦灼，适有怡和洋行东家机昔来津。职道知其台南北俱有洋行，与之密商，设法汇兑。查公法：封海后，如该国发给护照，仍可进口。机昔为英国巨商，有行在台已久。托名买糖，便可运银入口。如法官不允，怡和即空身到台，以其洋行出票，向富户借银，送至钧处济用。当于今日回明中堂，在于长芦盐课项下，速拨库平足银十万两，交与怡和。刻已亲向汇丰兑汇银票，面交机昔。并请中堂印发护照二纸，一交怡和查收，凭此解银。一交怡和行连银两护照，赍投台北府、淡水等处，呈交行辕。如果台北难行，不得已即交台湾府城托刘兰舟代收，迅速设法转解。钧处收到后祈即发一印收，如能发电更好。此次怡和如果办得妥当，下次当再令其源源接济。目前华人断难转运，机密之事，非托洋人不可。怡和系体面大商。台湾富商或信洋行而畏官，似可令其出头借款。此间当凭宪台印票及亲笔字迹，如数照拨，决不迟误。今日拨银十万，已求师相先电枢署，随后再奏。杨石帅初九接印，师相即与电商接济台饷。初十复电，已饬司发银十二万，交厦门设法寄台，未知能否速到。小村、仰蘧仍派两轮船装淮勇千余人赴海坛，扮垦夫渡新竹，未知能否如愿。法添铁甲四号，大快船四号，小快船一号，杉驳(？)十二只，陆续来华。又添陆兵万人，分起(疑赴)安南、台湾，均已起身。其议院已许茹斐礼全力踞台，并扰我口。大敌当前，我军人少炮少，如何制敌？廷议不求甚解，属饬南北洋选派兵轮，护送兵械。其实未练之轮师，断不能用。已调雨亭来津面商，约计南洋只有南琛、南瑞、开济，北洋只有扬威、超威小快船五只。将士戒于闽口之失，气甚虚馁。恐未必能直扑台湾。援台无术，只好下台。连日上书醇邸、政府，劝暂止兵，随后再请与国调处。初十日已交廷议。据德璀琳云，颇有端倪，数日内可有消息。故前电请耐守半月耳。朝廷念全闽关键，在于全台。为惜地惜才起见，或可仍归结束。但望台南北十余日内无恶耗，事或可能。宪台特授闽抚仍督台湾防务，所谓五更天用人之际耳。台北扼守不失，总制加爵，均在意中。可喜可贺！职道因矿本移办电报，被议镌级，蒙李、左、曾三公力保，已改降二级留任。有级可抵，政府亦俱关切。特恩屡沛，殊益自惭耳。手此，恭叩

　　勋祺，伏维

　　丙鉴。

　　职道宣怀谨禀 九月初十日

　　据杨联升附注：信里提到的人，孤拔是法将Courbet，茹斐礼是法相Jules Ferry，德璀琳是税务司Detring。刘兰舟是福建台湾道刘璈，杨石帅是新任闽浙总督杨昌濬，字筱石。小村是苏松太道邵友濂，仰蘧是侯补道龚照瑗。两人都在上海。而怡和之款，似由在淡水的Dodd and Co.转拨。①

　　二

　　剑桥大学所藏1884年盛宣怀致刘铭传的亲笔信，据考证，后来款虽拨去，但信未得交，故留存怡和洋行档案中②，佐之其他中外文资料，清晰折射出中法战争中刘铭传保台斗争的艰难处境。

　　盛宣怀致刘铭传亲笔信的落笔日期是1884年10月28日，此前，法军在进犯台湾被刘铭传挫败后，于1884年10月23日宣布封锁台湾海峡，切断台湾与大陆的联系，企图置刘铭传和台湾于孤立无援的困境中。此举引起在华利益颇多的英国的不满，美国学者马士等撰写的《远东国际关系史》载：“孤拔海军上将宣布，从10月23日起对台湾实行有效封锁。这就引起了敌对双方交战国地位的问题。11月，英国通知法国政府说，英国准备承认台湾的封锁是一种交战的封锁，但是因为法国与中国之间的敌对行动局限于特定地区，且中立国的船只在公海上不受到妨碍，所以英国决定只限于严格执行外国募兵法而不正式宣告中立，以免使局势恶化。又据宣称，英国政府认为就事实和法理而言，中法两国已处于战争状态。这一决定的后果之一，就是封闭香港不再供装运煤炭和修理船只之用。”③这有助于了解怡和洋行参与拨款和递信的背景。

　　近年刊布的清廷档案，亦印证了盛宣怀致刘铭传信函中所反映的当时刘铭传和台湾所面临的艰难处境：“现接到厦门关税务司初六日电报内称，法国水师提督出有告示，自初五日起，将台湾从北至南偏西之海滨并沿海各口封禁，使众咸知断截各项来往，云云。总税务司既得此信，不得不为之转达。缘法国兵舰在台湾沿海各处作事，不但海疆各路不克与刘军门往来接应，即台湾各官员文信亦不得通，致在彼不能得所需，即此亦不得知其情形。事至如此，若不立即设一办法，恐不日即有全台之虑矣。”④此件时为1884年10月25日，有助于了解盛宣怀为何要托怡和洋行拨款和递信。

　　细读1884年盛宣怀致刘铭传亲笔信函及其他中外文资料，足见中法战争中刘铭传和台湾所处的艰难处境，对刘铭传和台湾爱国军民不畏艰险，浴血奋战，誓死捍卫祖国领土，全力维护国家统一的英雄业绩更添敬意。这种英雄气概永远值得弘扬。

　　注释：

　　①上述信和附注，均见杨联升：《剑桥大学所藏怡和洋行中文档案选注》，载台湾《清华学报》新一卷第三期(1958年9月)，第52—60页。

　　②同上，第53页。

　　③(美)马士等著，姚曾廙等译：《远东国际关系史》，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上册，第338页。

　　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总税务司赫德向总署抄送法海军封锁台湾告示》(光绪十年九月初七日)，张振鵾主编：《中法战争》(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第2册，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383页。

　　(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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