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华

　　1941年12月7日，星期天，珍珠港，除航空母舰外，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的其他主力舰只云集于此，港湾中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军舰。太平洋舰队的精华——7艘战列舰整齐地停靠在码头上，另有1艘正停在船坞里等待修理。

　　7时：一如往常

　　“内华达”号是太平洋舰队的战列舰中吨位最小、服役时间最长的一艘，此时排在战列舰群的末尾。这艘178米长、排水量2.9万吨的战列舰拥有16门小口径防空炮和8挺防空机枪，防空能力突出。不过，太平洋舰队司令金梅尔将军之所以敢冒敌机轰炸的危险将全舰队都集中在港口中，并不是因为拥有“内华达”这样的军舰，而是因为珍珠港这个小小的港湾完全在陆基航空部队的呵护之下，用不着担心天空中会落下炸弹来。

　　这天天气不错，太阳早早就从海水中爬出来，驱散了淡淡的晨雾，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7点整，“内华达”号上的通讯官劳伦斯·拉夫中尉已经洗漱完毕，与德里南神父一起前往“安慰”号医疗船，准备参加祈祷。

　　与此同时，“内华达”号上的航信军士叫醒了小约瑟夫·K·陶西格少尉，提醒他45分钟后到瞭望哨位上接班。陶西格少尉是舰上的初级枪炮军官，负责指挥“内华达”号战列舰右舷的防空武器。

　　还有45分钟才接班，足够他穿衣吃饭了，不用着急。

　　7时55分：梦醒时分

　　陶西格少尉准时出现在哨位上。他要指挥的第一件事情是8点钟的升旗。那支由23名水兵组成的军乐队和军旗护卫队早已准备就绪。旗手托着美国国旗和蓝白星舰旗，笔直地站立在队列前面。

　　7点55分，乐队开始奏乐。旗手走向旗杆。此时，有人注意到港湾上空出现了大群飞机，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肯定是陆军航空兵那帮小子跑来给升旗仪式凑热闹。乐队开始奏国歌。伴随着《星条旗永不落》的旋律，远处的机场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

　　国歌仍在继续，没人理会那爆炸。

　　两分钟后，爆炸蔓延到了军舰的泊位上，是炸弹，还有鱼雷！上帝，那些飞机——鱼雷机、俯冲轰炸机是日本人的！没人想到战争这个词，也没人想到要躲避，乐队居然还在奏乐！

　　出现在“内华达”号头顶的第一架B5N中岛7式鱼雷机用机炮将刚刚升起的舰旗撕了个粉碎，而后投下一枚鱼雷。鱼雷掠过“内华达”号，击中了前面的“亚利桑那”号战列舰，引爆了舰上的弹药库。巨响、烈火和浓烟惊醒了迷迷瞪瞪的“内华达”号。乐手们纷纷抛下乐器，向自己的战位跑去。

　　岸上，防空警报大作；港里，军舰警笛嘶鸣！日本人来了，战争开始了！

　　8时：伤痕累累

　　陶西格少尉从四散奔走的人群中奋力挤出一条路，冲到右舷防空武器指挥室，接管了“内华达”号的防空射击。立刻，防空机枪的“嗒嗒”声响起来，127毫米速射炮的“嗵嗵”声也出现了。

　　8点钟时，水兵们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逐步恢复过来。大部分防空武器开始对空射击。中弹的日本飞机像被打死的苍蝇一样落入水中，但没死的“苍蝇”还有很多。陶西格的指挥有点儿跟不上节奏。舰上的防空战位几乎在各自为战，根本形不成有效协同，火力效果大打折扣。

　　不过，“亚利桑那”号冒出来的浓烟救了“内华达”号。天上的日本飞机几乎观察不到这艘拼命对空射击的战列舰，炸弹、鱼雷也就很少扔到它身上。

　　但战争不能总靠运气，“内华达”号终于没能躲过雨点般落下来的炸弹。一枚鱼雷在它的船舷上撕开一个约14米长、10米宽的大口子；随后，又有两三枚炸弹落在它身上；更可怕的是，还有一架日本飞机重重地摔在它的甲板上！

　　指挥室里的陶西格少尉也受了重伤。一块锋利的弹片齐刷刷地割断了他的大腿，鲜血长流。但少尉拒绝撤退，仍坚持在战位上指挥。

　　军舰、水兵全都伤痕累累。这时，做礼拜的拉夫中尉从“安慰”号赶回来了。

　　8时40分：终于开动了

　　踢开叮当作响的弹壳，避过四处横飞的弹片，拉夫中尉急急地跑向舰桥上的指挥室，与多年的战友擦身而过时只来得及用眼神打打招呼。他知道，舰长弗朗西斯回岸上休假去了，舰上的值班军官托马斯少校恐怕独力难支，得去帮一把手。

　　指挥室里只有航信军士长罗伯特·塞德巴里一个人。他在作紧急起航的准备。珍珠港的7艘战列舰中，只有“内华达”号时刻保持一座锅炉处于运转状态，因此可以在其他军舰还是“冷铁一堆”时迅速起航出港。

　　通过内部通话系统，拉夫中尉与在舱底指挥抢修的托马斯少校建立了联系，并向少校通报了起航准备情况：军舰至少还需要15分钟才能开动，也就是说，在8点40分之前，“内华达”号动不了窝。

　　“尽力而为吧。”托马斯少校很清楚，“内华达”号必须迅速起航。只有进入宽阔的大海，战列舰才能施展手脚。否则，在这块憋屈的锚地里只有束手待毙。

　　老天也许真的眷顾“内华达”号，从8点25分到8点40分，正是日本人的第一波攻击已尽第二波攻击尚未开始的空当，拉夫中尉和塞德巴里军士长趁机紧张地准备海图，辨认航路标识，寻找出港航线。不大一会儿，托马斯少校也从舱底钻上来，加入了起航准备工作。

　　8点40分，水手长带人跳上岸，切断了“内华达”号的缆绳。军舰终于可以开动了。

　　9时：生死悬一线

　　放在平时，要把这艘2.9万吨的大型军舰移出珍珠港，通常需要花费两个小时作准备，还得有拖船、港口引水员、导航员等等一大批辅助人员的帮助。但今天，在日本人狂轰滥炸下，3个人只用了15分钟就做好了这一切！

　　“内华达”号挪出泊位，冒着弹雨缓缓驶向珍珠港出口。一路上，战列舰群的惨状尽收眼底：“亚利桑那”号整个炸开了花；“西弗吉尼亚”号中了几枚鱼雷，平平地陷入水底淤泥中；“俄克拉荷马”号被炸翻在水中；“田纳西”号和“马里兰”号虽然避开了鱼雷，但没能躲开炸弹，两艘军舰都冒着滚滚的浓烟；旗舰“加利福尼亚”号也未能幸免，冒着浓烟烈火瘫坐在水面上。

　　这条短短的水路“内华达”号整整走了20分钟。9点钟时，它才从队尾绕到战列舰群前面。一艘挖泥船挡在了它的航道上，只留下窄窄的一条通路。正常情况下，从这么窄的水道上钻过去是战列舰想都不愿想的事情，但事出紧急，日本人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开始了，没时间磨蹭！

　　塞德巴里军士长非凡的胆识和才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他镇静地引导“内华达”号庞大的身躯从挖泥船旁边挤过去，同时尽可能地作曲线航行，以避开日本飞机的轰炸。

　　日本人发现了这艘唯一能动的军舰，更多的飞机、炸弹和鱼雷向“内华达”号集中过来。双方都清楚，如果此时把“内华达”炸沉，就会堵住珍珠港的水道，舰只几个月之内进出不得。

　　9时10分：进退两难

　　“内华达”号上的枪炮拼命地向天空中倾泻着弹雨。日本飞机不时被击落，“内华达”号也不时挨上几颗俯冲轰炸机扔下来的炸弹。被烟火包裹着的水兵耳朵里已经听不到爆炸的巨大声响，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横飞的夺命弹片。他们只想快一点逃出这片地狱般的港湾。

　　9点10分，拼命突围的“内华达”号收到了基地的命令：港外有敌人的潜艇，停止出港！托马斯少校和拉夫中尉呆了：进退不得，“内华达”号完了！两人迅速作出决定：控制军舰向左转，在港岸上抢滩搁浅，即使死也死在那里，不能让军舰堵住水道！

　　拉夫中尉随即命令左满舵，同时全速前进。在舰底龙骨触及岸边滩石的一刹那，水手们把沉重的铁锚放入浅水中。伴随着钢铁的碰撞和飞溅的泥浆，“内华达”号冲上岸滩，动弹不得了。

　　10时35分：脱离险情

　　日本人对这艘不会动的军舰失去了兴趣。“内华达”号头上落下来的炸弹渐渐减少。舰员们开始忙着抢险堵漏、救助伤员。陶西格少尉被绑在担架上抬出武器指挥室。他恐怕要在

　　10点35分，“内华达”号的险情得到初步控制。两艘拖船把它重新拖入水中，慢慢驶往港内另一处安全的锚地。5分钟后，“内华达”号到达新的锚地，舰艉向前冲上滩岸。在这里，它一直待到1942年2月才驶回本土修理。

　　天黑了，拉夫中尉躺在临时搭建的住宿处，筋疲力尽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呆呆地盯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脑子里全都是几个小时前的恶战。“内华达”号虽然突围未成，但总算保住了半条命，而那些死去的战友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港湾里到处都是大片的油渍，陆地上还有未扑灭的烟火。战争就这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