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上海7月3日电题：泣血的土地--访上海宝山杨行惨案幸存者叶林根

　　　新华社记者金旼旼、浮蓉

　　　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日军登陆上海宝山，一场劫难随之而来。死难皆百姓，罹祸多妇孺。史载：宝山各地被日军屠杀者11233人，遭蹂躏的妇女达1673人。

　　叶林根，83岁，上海宝山杨行人，杨行惨案的幸存者。这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精瘦，花白长眉，额头上隆起的皱纹像山丘般坚韧。

　　“遭罪的人那么多，不是我一个啊。”叶林根沉沉地说道。他低沉的声音把时光拉回到了1937年8月，上海宝山杨行镇。

　　　“日本人来之前，我们住在杨行东街村。8月13日开始，日本的飞机就天天来轰炸了，村子也炸。”说起上海抗战的开始，叶林根印象颇为深刻：“我的母亲就是在那天被日本飞机炸死的。”

　　战事越来越激烈，枪炮声离东街也越来越近。“于是，父亲带着我，还有两个弟弟，逃往西边的石家埝。可刚到两天，还没安顿好，日本人居然也来了。”

　　说到这里，叶林根停顿了一下，眼中暗涌的伤悲化为愤慨和激动。“到石家埝后没几天，一天早上大概9点多光景，突然来了三四十个日本兵。一进村子就一家一户把所有人赶到一片空场上。”

　　　“日本人还把羊、猪、牛等牲口放出来，用枪乱打。”日本兵放肆地狂笑声，牛羊奔突卷起的尘土，空气中弥散的枪弹火药味，这一切让场上的男女老少惊恐不已。

　　　随后，日军在地上画了两个大圈，男人呆一个，女人和小孩呆在另一个。两个圈里的人全都排成队。“每个圈里大概有100多人。”几个拿着刺刀的日本兵走到女人和孩子站的圈前，命令所有女人把衣服脱了。稍有不从，就用刺刀刺开衣服。

　　　“在场的还有那些女人的丈夫和孩子！这些畜生居然就当着这么多人在场上集体强奸妇女！”叶林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待日军兽性发泄完毕，“他们用枪把另一个圈里的男人赶到河浜边上。我和父亲、大哥也在其中。到了河边，日本兵就开始拿刺刀扎人，而且都是扎胸口。”

　　人群当下就乱了，大家惊呼着跳到河里逃命。“父亲和大哥先跳下去了，我不会游泳，开始还不敢跳。但回头看看一个个惨叫倒地的乡亲，反正跳也是死，不跳也是死，心一横就跳进了河中。”

　　“入水后，我本能地乱划，只觉得周围一片昏黄，断断续续听到子弹入水的嗖嗖声。幸好抓到了一根木头，才得以游到对岸。”日军见乡亲跳水，纷纷举枪射击。“河对岸有一颗杨树，树根深入河里。我于是抓住树根，没在水里，脸上用一张菱苔盖着，仰着头只露两个鼻孔在水面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坚持了1个多小时。

　　渐渐地，周围沉寂下来了。“我出水一看，岸上、河滩上全是死人。身上穿的一件白衣裳已经变成了淡红色。一河血水啊！”

　　我走回村里，路上都是被打死的家畜，连鸡鸭都没放过。来到场上，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全是死在血泊里的人，还有裸露着的女人。”

　　入夜，躲藏的人陆续出来。两个机敏的弟弟不知用什么办法，伺机逃脱了。“看到弟弟还活着，我又惊又喜。我15岁，生得又瘦又小，可现在我是家里最长的人，我决定带着弟弟去逃难。”

　　离开石家埝的当晚，月光凄冷、惨亮。走过河边，“经过浸泡，沉入河底的死人开始浮上水面，泡得浮肿，满河面都是，就像是锅里下的汤团……我们找到了父亲和哥哥的尸体。”可三个瘦弱、而且几天没有吃饭的孩子如何能打捞得起成年人的尸体。“我们捞不动啊，就只有蹲在河边哭。”

　　“我躲得过今天，明天呢？我不知道。”叶林根的手微颤。

　　随着战事推进，到1937年11月，上海已经完全沦陷。

　　　“一天，有几个汉奸来叫我去宝山认奶奶。可回到家的奶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痴痴地不说话。没多久，就郁郁地死了。”说起奶奶死的原因，叶林根掩饰不住痛苦，哽咽了半天。

　　“奶奶被抓去后关了几个月，日本人给他们喂人肉。奶奶说，一天发现肉里有人的指甲……”

　　老人哽咽了，在场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说起抗战的胜利，叶林根没有记者想像中的那种高兴：“我母亲被炸死，父亲、哥哥被打死，奶奶被折磨死。我们赢了什么？”

　　　两年前，在上海淞沪抗战纪念馆馆长陈贤明的陪同下，叶林根平生第一次去了日本，在八个城市讲述他的故事。“有老兵向我道歉，我当时就怒不可遏，道歉？！你们杀了我父母兄弟，不是打了我两记耳光，仅仅是道歉就可以原谅吗？”叶林根很激动。

　　对百姓来说，战争没有胜利者，但愿人们不再忘记这个血的真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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