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伐林［美国］

　　美制U-2高空侦察机，在上世纪中期间谍卫星尚未发明的年代，是美国搜集中国、苏联等红色国家情报的主要侦察工具。笔者最近遇到当年台湾U-2飞行员、现定居美国的81岁退休空军上将华锡钧，听他讲述了这段往事。

　　“是上帝回应了我的祷告”

　　1959年春，正在台湾战斗机部队服役的华锡钧等6人，奉命到美国与墨西哥交界处的劳夫林空军基地受训驾驶U-2。至1971年，台湾共有8批27个飞行员完成训练。

　　U-2是当时最先进的侦察机，飞得远——6000公里以上，飞得高——2.3万多米。飞到这一高度，当时没有飞机能奈何它。它由一人驾驶，机上自动相机能把宽250公里、长3000多公里的地面景物拍成4000张18英寸见方的照片，能清楚辨认出地面的车型。华锡钧说，驾驶U-2很不容易，前后有10名同伴身亡，其中3人是被解放军击落，另有7人是在训练和非战斗任务中失事。华锡钧本人在训练中就差点殉职。

　　他回忆，那是他首次在美国飞夜航，练习根据星星定位。飞了两个多小时，返程中发动机突然熄火，飞机上仅有电瓶储存的电，他立即关掉包括自动驾驶等非紧急用电的装备，操纵飞机滑翔。

　　飞机飘降进厚厚的云层，华锡钧按照紧急处置程序反复启动引擎都不成功。高度已降到6000米，正飞在落基山脉上空，这一带山峰最高超过4000米，随时都可能撞山。跳伞吗？根本不知道离地面多高，降落伞是否来得及张开？即使着地，荒山野岭人迹罕至，能有多少获救机会？华锡钧用无线电向附近空军基地呼救，毫无回音。他急得连连祷告上帝保佑。

　　突然，飞机飞出云层，他发现自己正在山谷里，几乎是顺着山谷走向在飞，两侧都是耸入云霄的山峰！华锡钧看到左前方有地面灯光闪烁，认出那是个小机场。他尽可能地保持最佳飘降速度，终于对准了跑道——这是个连飞行图上都没标出的小镇，是方圆160公里内惟一的机场，两个值班员几分钟之后就要关灯下班。难怪华锡钧坚信：“是上帝回应了我的祷告。”

　　“黑猫中队”瞄准中国大陆

　　1960年5月1日，美国一架U-2进入苏联境内侦察被击落，致使即将召开的四大国首脑会议流产，美国总统访苏取消。美国不便再进入苏联侦察了，决定U-2转飞中国大陆。这年秋天，两架中央情报局(CIA)提供的U-2飞机运抵台湾桃园机场，台湾空军第35中队正式成军，队徽是有两只金色眼睛的黑猫头像，“黑猫中队”因而得名，对外称“空军气象侦察组”。

　　这是一项台美合作侦察计划：由美国CIA提供飞机、保养和个人救生设备，台湾派飞行员并提供基地和相关勤务支援。“黑猫中队”名义上隶属台湾空军情报署，实际上是中美混合编组。华锡钧透露：器材装备从美国运来，进驻机场南端一座独立小棚厂，棚厂、队部和俱乐部均为禁区，非35中队人员不得接近。在很长时间里，这个中队是台湾最高军事机密，知道其真正使命的除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外，不过寥寥数人。

　　从鬼门关擦掠而过

　　华锡钧1962年3月16日第一次执行任务，到广西、云南、广东、海南侦察。返航后，蒋经国送了他一块Universal的特制手表，表面上有一个大U字。

　　每个飞行员约一个月出一次任务。每次飞行拍回的照片，情报人员要判读一两个星期。因为任务的高度危险性，当局规定飞满10次就“功成身退”。“黑猫中队”只有3人飞满10次，他是其中之一。

　　他曾经两次被解放军导弹部队的导引雷达电波照到，U-2上装备了名为“12号系统”的电子预警装置，被雷达照到就报警，飞行员可及时闪避。当笔者问他，10次侦察中哪次最危险时，他说是1962年8月11日那次。

　　那天凌晨5点，他从青岛进入大陆，经过山海关，他平生第一次看见

　　没了自动驾驶，U-2在高空的稳定性极差，但他又不能像上次一样降低高度，解放军的米格机正在他的下方盘旋跟踪。U-2上仅有磁罗盘指示大略方向，他只好估摸着朝台湾方向飞去。

　　飞到山东时开始有云层往南面覆盖过去，一望无尽。华锡钧心里直打鼓：继续往东南飞？没有了地标参考，飞行两个小时谁知道会飞到何处去了？往东，飞到公海上下降，钻出云层、根据岛屿判断方位后，再往南回台湾？但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之和大于斜边，这样的路线更远更费油，何况还不知道云层哪儿是边呢。电光石火之间必须作出决断，华锡钧决定保持往东南的航向。

　　实在侥幸，飞了将近两小时，终于发现云洞，从云洞中他看到了海面几个小岛屿，对照地图，判定自己的方位没有太大的偏差。他终于从鬼门关擦掠而过。

　　华锡钧完成10次驾U-2到中国大陆飞行侦察的任务后，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