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大同航校东王庄机场，晴

　　虽然头天晚上只睡了3个小时，但我还是于早晨6点准时起床了。拉开窗帘，看到天已经亮了，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远处天地线还呈现灰白色，头顶的天空是青灰色的，这是适合飞行的好天气。“今天对于我来说可是个大日子！”我这样对自己说，为的是打消浓重的睡意。“今天我终于要实现自己的梦想，第一次驾机飞行了！”一想 到这里，我的困意消解了大半，打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衣下楼走到了宿舍的大门口……

　　我是在昨天日落时分来到大同航空训练基地的，未来的两天内我将进行初教-6飞机的体验飞行。为了让我今天能够飞好，航校的教官董茂印和教练张胜天连夜对我进行了速成式的飞行知识补习。经过一夜的突击复习，我已经把初教-6飞机的开关车程序和平飞、上升、下滑和转弯飞行的数据统统背了下来。

　　座舱实习：飞机如同美女

　　吃罢了早饭，我早早地跑到机库门外等着开门，好上飞机进行座舱实习。此时初升的太阳照亮了机库的大门，机务范师傅和小王也来到了门口，我们就聊了起来。范师傅说：“你这么喜欢飞机，还不考个执照？”我笑笑说，没钱啊。范师傅是广东人，听着他说的广东普通话特别有意思，他人非常和善，说话时候总眯着眼睛。

　　我们正聊着，就听背后的机库大铁门“当啷”响了一下，有人从里面把大铁门的锁打开了。范师傅和小王随即走过去帮着里面的人推开机库的大铁门。我也不甘落后，快步跑上去，帮着他们推。沉重的大铁门轰隆隆地响着，我们推得非常吃力，我一边推一边抬头往机库里张望，机库里很黑，随着铁门缓缓滑开，阳光从开大的门缝里透了进去，机库里面交错停放着两架运-5和几架初教-6，在幽暗的机库中反射着金属的光芒。看到了飞机，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儿时的梦想就要在今天实现，推着沉重的铁门，就仿佛自己是在推开梦想的大门！

　　机务李科长安排我到B-020号初教-6飞机上实习。这是一架仍然保留着空军涂装的飞机，上绿下蓝。停在机库靠里的位置。飞机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桨毂和汽缸闪闪发亮。我从机翼下面钻到后机身处，迅速爬上了飞机。座舱盖没锁，我推开了前舱的舱盖，一迈腿就跨了进去。

　　座椅上没有放伞包，盆形的椅盆位于座舱的底部。我也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就直接坐在了椅盆里面，我个子虽然不矮，但由于下面没有伞包垫着，所以连头也没进了座舱，飞机座舱一下子从四周包围了我。

　　初教-6飞机是一款设计得非常古典的飞机，18块机电表头错落有致地镶嵌在正前方的黑色的面板上，面板的下沿排列着一溜10几个电门，白天飞行只需打开前面的10个即可，这些电门的开关顺序也是我头天晚上背过的。不算座舱正中间的驾驶杆，座舱里还有8个手柄，足以让初学者眼晕一阵子，其实好几个手柄在正常飞行中是用不到的。座舱仪表板和左右操纵台都被机务师傅们擦拭得很干净，面板油黑，各种电门和手柄闪着金属的光泽。

　　和以往在杂志、电脑上看飞机图片不同，亲身参与飞行的人，不仅是通过视觉来感受飞机的。而是通过眼、耳、鼻等多种感官来进行全方位体验。从嗅觉上说，飞机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座舱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汽油、滑油和其他什么油品的气味。从触觉上说，手柄、电门摸上去硬梆梆、冷冰冰的，这飞机就如同一位我刚刚认识的高傲美女，这会儿还对我保持着距离感，似乎在提醒我，“我现在还不属于你！”而我对她也充满了好奇心和神秘感。

　　虽然昨晚我对着座舱图背了半宿，但一进座舱还是懵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开关车程序又忘了。我只好又把记有程序的纸拿出来，定了定神，默念几句：“我能掌握，能掌握！”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然后对照纸上写的程序，一步步地实习起开关车来。

　　起初我的胆子还比较小，座舱里的开关这儿也不敢碰，那儿也不敢碰，练着练着胆子就大了起来。一些开关也敢扳动了，扳了以后也没出什么危险，神秘感就消除了一些，自信心增强了一些。我索性关上座舱盖，一边大声背诵程序要领，手里一边动作。慢慢地我不用看纸也能演练下来了。然后我又练习了关车的动作。当然，关车比开车简单得多了。随后看到董教官身穿飞行服来到了机场，我知道快开飞了。就下了这架飞机，走出机库，向董教官走去……

　　第一次地面开车：“离开螺旋桨！”

　　董教官身材高大，红光满面，眼睛炯炯有神，平时言语不多，说话慢条斯理。看到我走出了机库，董教官转身对机务李科长说：“他待会就要飞了，你再教他实习一下实际开关车。”随后，上了B-066号飞机，和张教练分坐前后舱，滑出、起飞了。李科长带着我爬上了停机坪上的B-065号飞机，看着我坐进了前舱。李科长和蔼地说：“第一次开车，心里不要紧张。”我说我再看一遍程序，赶忙又把纸掏出来，把开关车程序又看了一遍。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做了起来，先向化油器里注油，然后蹬平舵，握紧刹车让驾驶杆中立……

　　初教-6飞机是一款螺旋桨飞机，在开车前飞行员还有一项必做的动作，就是举起左手喊上一嗓子，通知地面的机务人员注意安全。我按照规矩扯着嗓门大喊了一声：“离开螺旋桨！”站在机翼上的李科长环视了一下四周，回答：“离开啦！”

　　我按下了启动按钮。螺旋桨在冷气的带动下“扑哧扑哧”地转动了起来，随即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汽缸里面的混合气体被电嘴点燃了，发动机的转速瞬间提高，螺旋桨在机头前面转成了一个透明的平面，看不见了。B-065号初教-6飞机如同一头被我骑在身下猛兽，在我按下启动按钮的一瞬间，活了！整个座舱都在晃动，飞机似乎随时都要向前蹿出去，我下意识地把握刹车的手攥得更紧了。螺旋桨刮起的狂风灌进了座舱，原本放在我腿上的纸片险些被吹飞，多亏趴在座舱边上的李科长手疾眼快，一把把纸抓住，塞在了坐椅与左侧操纵台之间的地方。

　　发动机的噪音和巨大的风声灌满了我的双耳，我只能用喊话的方式同李科长交谈。仪表板震动得很厉害，我在狂风和巨响中艰难地识别三用表上的读数，并大声报了出来：

　　转速！……转速1200！

　　滑油温度！……滑油温度50到65！

　　汽油压力……0.25到0.35……！滑油压力4……到……7！

　　敞开的座舱、发动机如雷贯耳的轰鸣、眼前飞转的螺旋桨，所有这一切令我不禁想起了战争电影《虎、虎、虎》里面的场景，但如今这一切感受都是真实的，而我正是这件事情当中的主角！想到这，我赶忙收回了思绪，集中精力完成下一步操作。

　　李科长顶着大风趴在座舱边上，眯着眼睛看我的操作，不时点点头。按照程序，发动机转起来以后并不算完，还要完成关闭启动电门、打开后五个电门、关闭座舱盖、协调罗盘并且对一些数据进行检查等动作。我第一次在如此震人心魄的环境下，完成这种工作，好在旁边有李科长在，终于一步不差地完成了。此时，发动机的转速为1400。

　　李科长在一旁鼓励说：“好，第一次开车就成功了。”完成了开车程序，我如释重负，立即想到了要关车。随即把油门收光，并迅速关掉了磁电机。李科长一看，说：“忘了烧电嘴了！”

　　初教-6飞机在关车前必须把转速推到1900-2000转“烧电嘴”，以消除电嘴上的积碳，保护发动机以便于下一次启动，我由于心情紧张竟然把这步骤给忘了！

　　在我的请求下，李科长同意我再做一次。我按照刚才的程序顺利地启动了发动机，在关车前，我抬头看见座舱外的李科长被大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手紧紧抓着座舱边沿，就关切地问了一句：“还烧电嘴吗？”李科长说：“烧！必须要烧！”我随即把油门推到1900-2000转，烧电嘴要持续8-10秒，而在这期间，我坐在座舱里都被吹得不行，李科长只能在座舱外的强风中低着头硬撑着。我自己估摸着时间大概过了8秒多，赶紧把油门收光，完成了后续关车的程序，螺旋桨停止了转动。

　　终于实际操练开关车并且成功了，这让我离上天飞行又近了一步，我的心情十分激动，站了起来与李科长热烈握手，向他表示感谢。李科长下了飞机，我又坐回座舱反复温习。不一会董教官也驾驶飞机返回了机场降落，并且滑回了停机坪。

　　第一个起落：背伞、座舱中白色的塑料袋

　　我赶忙爬下飞机，向董教官走去。董教官询问了我实习的情况后，同意带我做第一个起落。飞行中的师徒关系，与其他项目有很大不同。飞行教官不仅要在地面向学员进行讲解，还要和学员同在一架飞机上“同舟共济”。在放单飞之前，学员始终要由教员带飞，上了天自己的安全就全部托付给了教官。我跟董教官走到B-066号初教-6飞机下。教官让我先爬了上去，我进入了前舱。我在董教官的指导下穿上了降落伞并扣好了肩带。

　　初教-6是一款保留着浓重二战风格的经典飞机。这一点从座舱布局特别是降落伞的形式上体现最为明显。初教-6飞机使用的是坐式降落伞，伞包就放在盆形的座位上，飞行时就当坐垫用。飞行员进入座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伞，然后再扣上肩带。肩带起保护作用，防止飞行员被意外抛出座舱，由4个大钢销插在一个圆形的钢锁上锁定，系肩带的时候要一片一片地把钢销插上。开锁却相当便捷，只须拉下一个扳手，3个钢销就会哗啦一声从钢锁上松开，这一设计也许是为了方便飞行员在一旦有事时能迅速脱离飞机。

　　扣好了肩带，我发现在座舱右操纵台下靠近脚蹬位置的夹子上，夹着一个白塑料袋。跟着我上飞机的范师傅对我说：“实在感觉不舒服就吐到袋子里啊。”我大声说：“我一定给自己争口气，争取不用这个袋子！”

　　董教官看我都准备好了，就到后舱去了。我在范师傅的帮助下戴上了耳机。以前初教-6飞行员戴的是皮质飞行帽，使用的是喉头送话器。从去年开始，大同航校开始改用耳机。

　　在范师傅的指导下，我完成了开车的准备工作，随即按动了启动按钮。发动机咆哮了起来，由于戴了耳机，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就没刚才那么大了，心情也就平和得多，我顺利地完成了后续操作。范师傅从外面帮我把座舱盖关上，独自走下了飞机。

　　第一个起落：我从教官手中接过了驾驶杆

　　由于B-066号飞机刚刚完成一个起落。所以汽缸温度很快就达到了规定的下限，我通过机内通话装置向董教官报告了几个温度表和压力表的读数。听见教官在后舱笑了笑，是在表示赞许吗？不知道。听到教官向指挥员报告：“66准备好，请求滑出。”指挥员回答：“66可以滑出。”

　　教官通过机内通话装置对我说：“我来滑行。”我回答：“明白！”教官说：“好，你松开刹车吧！”我战战兢兢地放松了刹车握把，飞机动了！脚下的方向舵随即在教官的操纵下向右蹬满，同时传来了机轮刹车动作的放气声。飞机迅速在停机坪上掉头180度，沿着联络道向主跑道滑去。

　　今天风向偏南，因此我们将向南起飞，我们滑到了跑道的北头，对正了起飞方向。“好，烧一下电嘴。”教官在后舱平缓地说了句。随即握紧刹车，将油门推到了1900-2000转，并维持这一转速8秒左右。随后教官又将油门收小，向指挥员报告：“66准备好，请求起飞。”指挥员回答：“66可以起飞。”

　　刹车松了，飞机迅速向前直线滑跑，脚下的方向舵在教官的操纵下一左一右地动着。飞机在滑跑中颠簸得挺厉害，不过咯噔咯噔的震动挺好玩。发动机的轰鸣声迅速提高。当飞机滑行到与停机坪齐平的位置时，我感到手中的驾驶杆微微往后一带，就定住了。前轮抬了起来，机头翘起，并保持在高于天地线20公分的地方。

　　很快，颠簸消失了，地面向下方沉去，飞机离陆了！在此期间，我的手脚一直放在杆舵和油门上，因此可以感觉到教官的操纵动作。除了方向舵在滑跑速度不快时动作量比较大以外，驾驶杆基本都是微量操纵，动得很小。

　　大约爬升到30米高度，飞机发出冷气放气的声音，起落架灯开始由绿变红，而机头和两翼上的“三杆”开始收回。我随即感觉到机身下传来了一下轻微的撞击，起落架收起了。初教-6飞机收放起落架也是通过冷气动作的。在收起落架时，座舱内的灰尘也被泄露的冷气吹了起来，弥漫在舱内。

　　飞机爬升到大约150米高度，开始了向右转弯。我本次起落的训练科目是感觉飞行和空域基本动作训练。主要是在空域内练习操纵飞机平飞、上升、下滑和转弯的要领。用董教官的话说，就是要把飞机“拿稳了”。只有能把飞机拿稳了，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

　　飞机转过大约90度后，改出，边上升边向空域飞去。这时候董教官突然问我：“机场在什么位置？”我马上回头找到了机场，并向右后方指了指。“恩。”教官答了一声，表示认可。

　　飞机飞到大约300米高度改为平飞，随后向右转约90度，进入和机场跑道平行的“三边”位置。从这里往东的一带空域，就将是我进行空域感觉飞行的地方。我这时还掏出了放在飞行夹克兜里的小相机向座舱外面一左一右，非常盲目地各拍了一张照片。教官看见了，问我：“拍的清楚吗？”我说：“回去留着吹牛用！”

　　教官带我向大同市区的方向飞近，一直飞到了大同城东的御河边上，才折转回来。随后，教官向我演示了平飞、上升、下滑和转弯的动作。不一会，教官通过机内通话系统告诉我：“你来体会一下。”听罢，我从教官手中接过了驾驶杆。原本在教官手里飞得很平顺的飞机，到了我手里一下子变得调皮起来，气流的影响开始显现出来，飞机毫无规律地一晃一晃的。这种晃是在三个轴上的晃动，要想马上把飞机搞平衡了，还真不容易呢。

　　我努力控制着飞机，好在以前飞过模拟飞行，知道该如何运用杆舵，飞机逐渐平稳飞行。说实话，我实在不清楚教官是否在后舱进行了干预，但确实听见教官通过机内通话装置鼓励说：“好，飞得不错！” 董教官脾气特别好，在飞行中特别放手，每当我的动作做得不柔和、飞机出现晃动的时候，董教官也总是以平和的语气进行提示，让我丝毫不会产生紧张的感觉，并且能很快在飞行中建立起自信。在后两天的飞行中，每当我回过头看到董教官泰然自若地坐在后舱，心里顿时就能塌实下来。

　　随后，教官又指挥我进行了左右转弯动作的练习。我起初还不太适应看倾斜的地平仪，总看不准读数，而且压杆蹬舵的动作稍微显粗，进入转弯的坡度有些偏大，而且杆舵的动作稍微有些不协调。而教材规定，平飞转弯，坡度应该为30度。不过初教-6飞机操纵性好的优点确实有所领会，杆舵都很轻，只要轻轻一动，飞机就动，几乎没有延迟，而且动作的惯性也很小，只要杆舵一回到中立，飞机马上就停止转动。几乎是杆动机转，杆回机停。总之这飞机十分听话，对于我这个菜鸟来说，也丝毫不会产生畏惧感，就像一位温柔的美女一样，一开始对你稍加推脱，但很快就接受了你。

　　不过飞行中的震动确实不小，我的前面就是一台正在轰隆作响、发出近300马力功率的活塞-6型发动机。有时候震动得连仪表板都在颤动，屁股也感觉震动很大。起初还感觉十分新奇好玩，但飞多一会就发觉，震动其实是一件很消耗人体力的事情。我开始冒汗了。

　　随后，教官又让我进行平飞转上升、上升转平飞、平飞转下滑的动作转换练习。由于是第一次飞，我在注意力分配方面还做得很忙乱。在做动作的时候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而且数据虽然背了一晚上，但到用的时候还是要现想。比如，教官一说：“转上升。”我还要想，上升率应该是多少，基准是什么样子，地平仪要拉起几度的上仰角等等。虽然动作是作出来了，但并不是应付自如，而是疲于应付。

　　后来教官又发出了，做“上升转弯”、“下滑转弯”的命令。我起初都感觉应付不过来了，是应该先上升呢？还是应该先转弯啊！后来索性硬着头皮把飞机弄出个动作来，一看，还是那么个意思，然后再逐渐把数据找准。

　　第一个起落：我开始晕机了

　　在飞了一段时间后，我的体力消耗更大了，我逐渐感觉到座舱里不是那么舒服了。太阳通过透明的舱盖毫无遮拦地晒在我身上，感觉非常闷热。而且开始出现头晕的现象。由于已经是上午10点左右，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大地已经被晒热，空气垂直流动增加，气流也活跃了起来。飞机即使在平飞的时候，也好像是波涛中的小船，经常会出现突然的上浮和下沉现象。刚才还感觉很好玩。可现在却感觉不那么舒服了。飞机每动一下，我都感觉头晕得厉害，而且恶心的感觉也更强烈。

　　就在这时候，教官说，你现在可以独立操纵飞机，自己练习一下。我这时候可正不舒服呢。我接过驾驶杆，尽量操纵飞机平飞，看到快飞到空域的边缘，不转弯不行了。只好压30度坡度转弯。转弯的时候有载荷，这一动更难受，等改平飞后继续平飞，连转弯都不爱转了。痛苦地将飞机保持着平飞。

　　后来我感觉再这么忍下去恐怕也不是个办法，这晕机不落地恐怕是好不了了，继续这么硬挺肯定影响学习效果。我被迫通过机内通话装置报告教官：“我有些恶心想吐。”说完就弯腰伸左手把塑料袋从夹子上拽出来，放在了左腿上。教官似乎没听见。我又忍了忍，但是为了不把麦克风弄脏，特地把麦克风从嘴边移开了，还想再坚持一会。又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赶紧打开塑料袋，哇的就吐了。

　　吐完突然感觉好些了，教官在后舱也看清楚了。我赶紧打OK手势说我还可以。但这时飞机已经转向16号跑道延长线，似乎是准备着陆了。到了落地的航向，飞机却没有对跑道下滑，而是向着草地开始俯冲，我知道教官这是要让我见识见识，并没有太紧张。飞机大约俯冲到几十米的高度，突然拉起，就在这一下，载荷非常大，我感觉自己的身高都变矮了，连往机外看的视线也变低了。胃里的东西再次反了上来！

　　教官拉起飞机后没有做平飞，而是向左做了一个60度坡度的急上升转弯。我这时候头已经完全被压到了座舱里，外面的景物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是我偶尔瞟了眼地平仪才知道转弯坡度的。教官还在机内通话器里说着：“好，这是大坡度盘旋。”而我已经没有心思欣赏窗外的美景，只顾吐准了，别吐在塑料袋外面。低头看见蹬在方向舵上的脚都在哆嗦，而胃已经像一个气球一样完全缩紧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

　　第一个起落：返航

　　吐完也就塌实了，抬起头来，看见飞机正在教官的操纵下再次对正跑道进行下滑。飞机到6米“拉开始”后，我感觉地面迅速地上浮，似乎飞机就要落在跑道头的外面似的。然后飞机就进入了平飘。驾驶杆在教官的操纵下柔和地前后左右迅速移动着，而飞机则轻盈地飘进了T字布的侧方，这时飞机已经拉成了如同起飞时的10度上仰角，砰的一声，落地了。随后飞机保持两点滑跑，机头慢慢降低，前轮也落回到道面上。我这时候又恢复了完全的清醒，虽然左手还握着塑料袋，却已经放在了油门上，随着教官的动作，看着教官把飞机滑回了停机坪。

　　关车是由我来做的，这时的心情已经没有任何的紧张，按照程序的要求，把发动机关掉了。董教官动作很快，不等我解开伞带就已经从后舱里出来，蹲在机翼上对我刚才的飞行进行讲评。让飞过6000小时的老前辈蹲在机翼上，我却坐在座舱里，每次我都感觉很不好意思。但董教官却毫不在意，示意我好好坐着，听讲。

　　教官的意思大概是，总的飞行还不错，确实是飞过模拟的，学的快。吐也是正常现象。。。。。。教官讲评完，我赶紧就下了飞机，一溜小跑到厕所把塑料袋扔了。从厕所出来，教官再次对我的首次飞行进行了肯定，还鼓励我说，第一次能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等等。我也从刚才晕机的状况中摆脱了出来。

　　董教官不一会又要带张教练飞一次。我随着他们走到飞机下，座舱里的张教练也获悉我晕机的情况，还回过头来对飞机下面的我关切地说：“下次飞的时候，如果感觉不好，就赶紧让董教官返航，等调整好了再飞，每次量力而行，别形成晕机的习惯。”说完冲我笑笑，开车、关上座舱盖、滑出、起飞了。

　　站在空旷的停机坪上，看着渐飞渐远的两位教练的座机，我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幸福感。晕机的感觉已经抛到了九宵云外，心里只有一种完成心愿后的喜悦。当早晨来到这个机场上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对于我还都是那么陌生，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引起我的紧张，同时自己也不太相信，头顶上的这块天空竟然也能有那么一刻是属于自己的。可现在我已经飞了上去，并且平安降落！

　　就在我等待董教官他们返航的时候，东边的天空传来了滚雷般的轰鸣声，4架战斗机以指尖队形倾斜着撕开头顶的天空向远方飞去，这是附近的空军部队正在进行训练。他们在1000米以上高度层活动，而我们在1000米以下。平时总在杂志上看到我军战机静态的画面，这次看到活生生的八一战鹰从空中掠过，听着涡轮发动机那特有的爆音滚过大地，热血再一次冲上了头顶，就盼望董教官赶紧回来，再带我飞一次！

　　后记：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在董教官的带飞下一共飞了5个小时，20多个起落，已经能自主完成开关车、地面滑行、起飞、起落航线四转弯飞行。当然落地还是不能独立完成，都是董教官完成的。当然，我再没有晕机。

　　离开大同航校前的最后一个起落是在落日的余晖中完成的，当时高度150米，我驾驶飞机进入一转弯，转到270度航向附近改出。金色的夕阳就要落到天地线以下，我们正好逆光飞行，风档外面一片金色，天地线几乎看不清楚了，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座舱，暖暖地包围了我，使我有了一种几乎要融化在这落日的余晖里的感觉，这是一种特别惬意、安宁的感觉，真想就这么一直飞下去。我喜欢夕阳，也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观赏过落日，在海边、在高山、在戈壁……如今却是在空中，在我自己驾驶的飞机上。想到这里，我又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振作精神，眯起眼睛寻找基准，保持好飞行状态，寻找这进入二转弯的目标。

　　飞到那片熟悉的采沙场的上空，我操纵飞机进入二转弯，机身倾斜着，随着方向的转变，投射进座舱的阳光也在转动，座舱盖隔框的影子在仪表板上移动起来。这时一侧高高翘起的机翼遮住了太阳，座舱里顿时暗了下来。飞机是个活物，在天空中飞行时，光与影也总是随着飞行状态的改变而不停地变化。完成二转弯后，我们侧向阳光飞行，地面重又看得清楚了。三转弯的地标——小村庄也出现了，虽然地面附近再度飘起了薄薄的雾霭……

　　花絮：教官说：“我昨天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很可能晕机。”

　　16号吃中午饭的时候，董教官对我说，对于新学员来说，晕机是正常现象，即便是空军航校经过选飞上来的学员，在带飞的时候照样有晕机呕吐的现象发生。而我的平衡机能说不上好的，但也不算太差，属于一般人。总之，董教官鼓励我：“不要怕！”

　　吃晚饭的时候，董教官对我说：“你这是挑战自我啊。平衡机能一般，学飞行！其实昨天一见到你，我就看出你平衡机能不是很好了。你没发现你一进座舱里面就有一个塑料袋吗？”

　　我大惊，赶忙问：“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晕机，您是怎么知道的？”

　　董教官说：“主要是看面相。”

　　“我长得就像晕机的人？”

　　“我们在部队的时候，每次新学员一分下来，教员们就在一起给学员们相面，然后大家就猜，谁上了天会晕，谁不晕，然后就带飞，看谁猜得准。这么多年的经验，总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教官的一番话说得我一头雾水，不过教官又鼓励我说，第一次飞晕一下也属于正常现象，你的平衡机能虽算不上好的，但是也不算太差，经过锻炼是可以改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