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妮放下锄把，挺直了身子，用袖口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收拾好剩下的半袋菜种，带着小花狗径直朝家中走去……

　　远远的，看到一位老妈妈正蹒跚着步履，从院角抱起一捆高粱秆向灶台走去。老妈妈就是第二炮兵某工程团副团长张兴旺的母亲。

　　山妮是张兴旺的媳妇，也是中学同学，模样虽然长得一般但人温和勤劳。当初，兴旺娶山妮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是山妮老实可靠，二是自己走后也好有个人照顾老娘。

　　张兴旺的部队在大山里，这里的官兵有着山一样的巍峨与豪迈，他们是为导弹筑巢的人。张兴旺干起工作来虽然像个“拼命三郎”，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最令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身体日渐衰弱的老娘和苍白倦瘦的山妮。他也想过接她们娘俩出来，给山妮办随军手续，可是部队任务重，点多面广，基本上是一年一个工点，下一步去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工作的不确定性使他无法安顿她们。他只好给家里寄钱，可这钱寄回家，除偿还借邻里的钱和老娘治病的医药费，基本上没有剩余的，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

　　去年山妮来队，怕婆婆没人照料就带着一起来了，兴旺去接站，老远看见娘俩站在汽车站。老娘端详着兴旺，最后说了句“旺儿也有白头发了”。山妮没敢看兴旺，搀扶着婆婆上了车。深夜兴旺抱着山妮，感觉是如此陌生，毕竟有两年没见面了。兴旺感觉到山妮脸上的皮肤很粗糙，而且带着一股烟草味，这是家乡灶柴的味道。想着结婚20多年了，每次给山妮的只是重复过无数次的空头许诺，他的眼泪溢出眼眶。山妮显然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温柔地说：“兴旺，我们娘俩挺好的，虽然有时感觉有些孤单，只要想起你我们就会有聊不完的话，娘一直埋怨我不生娃儿，要是咱们有个娃儿满地跑，娘该多高兴啊。”

　　斗转星移，日复一日。从部队回来，山妮的肚子一天天凸了起来，山妮写了封长信告诉远在千里的兴旺，兴旺收到喜讯后，很是兴奋。山妮也每天掐着分娩的日子，心想娃儿出生时一定要叫兴旺回来，感受做父亲的快乐。

　　分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沉浸在幸福中的山妮隐约感觉到了分娩前轻微的阵痛，这时候山妮在急切地盼望兴旺的归来。这天，远远地听到村口有汽车的轰鸣，大伙儿都高兴地说是不是兴旺回来了？躺在床上的山妮听着外面的声音，却不见有人进来，心里直埋怨兴旺，光顾和乡亲们聊天，也不进屋看看她。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山妮再也沉不住气了，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地蹭到门边掀开了厚重的门帘，呀！她顿时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只见有两个军人站在院中，手里面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正在跟老支书说着什么，时不时地擦把流下的眼泪。

　　山妮认识其中的一个人，他是兴旺工程团的伍副政委，去年到部队探亲时他请山妮娘儿俩到家里吃过饭的。她纳闷怎么没有看见兴旺，再察觉到四周肃然而凝固的气氛，山妮眼前一片漆黑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兴旺是在5天前牺牲的。那天，部队正在坑道正常作业，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兴旺心中一惊，工程中有几处是沙石层，兴旺担心会受到雨水的浸透发生危险，便立即通知全体施工人员马上撤离，因为现场嘈杂，在最里面施工的一班没有听到，兴旺又踩着淤泥跑到坑道最里端招呼大伙儿离开。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在洞口炸响，碎石块从坑道顶端纷纷落下，兴旺凭多年施工经验判断这是沙石层塌方的前兆，大声命令一班长带领全班以最快的速度向洞口冲去，石块大大小小不断从空中砸下，看到一个战士还在拿工具，张兴旺一边狂吼“扔掉所有工具往外跑！”一边架起那个战士大步向外冲去。大部分战士跑出了坑道，到了安全地带。兴旺拖着那个战士跑在最后面，眼看着快跑到洞口了，突然“哗啦啦”大面积塌方开始了，兴旺使劲把战士推出了坑道……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唤醒了昏迷中的山妮，村支书的老伴急忙上前招呼山妮，“吓死我们了，你刚才摔倒在院子里了，娃儿生下来了，是个男娃儿哩。”出人意料的是山妮没有流一滴眼泪，而是侧过头怜爱地看了看娃儿，在他娇嫩的脸蛋上轻轻地亲吻着。

　　“伍副政委，请你把兴旺的军功章拿过来，我要看看。”抚摸着闪亮而沉重的军功章和烈士证书，山妮眼前浮现出兴旺的身影，他魁伟而粗犷，似正在指挥着部队奋力开掘……“伍副政委，我想求你一件事，给娃儿起名叫继军，将来长大了也要送到部队，像他爸爸一样为国家做贡献。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啊！”在场所有的人都哭出了声，只有山妮没有哭，她眼望着前方，仿佛已经看见继军长大成人，穿着威武的军装，庄严地给她敬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