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美国《华盛顿邮报》率先报道，美国国防部已经起草并提交了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该草案在核武器使用原则和程序方面与以前的版本有所不同，它允许战场指挥官在获得总统授权的情况下，对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或恐怖主义分子集团进行先发制人的核打击，同时还允许使用核武器先发制人地摧毁敌人的核、生、化武器库。该消息一经报道，立即引起强烈反响，世界各大报纸纷纷发表评论，探讨美国的核政策，美国一些战略学家和军控问题专家也从核武器使用、发展以及防扩散的角度发表评论，分析该文件带 来的影响。美国修订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并企图把核武器作为先发制人的手段，这一动向值得我们高度关注。

　　一、美国修订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的背景

　　《联合核作战条令》是美军规范核作战行动的重要文件，它是美国核部队制定联合核作战计划、执行核作战以及进行核训练的规范性文件。它对美军在核作战中如何使用部队、如何协调指挥与控制关系以及如何运用核武器提供了原则性指导。该文件是按照“国家安全总统指令”(NSPD)和国防部制订的“核武器使用政策”(NWEP)的原则和要求制定的，是公开发布的文件，它与绝密版本的“联合统一作战计划”(SIOP)共同指导美国核武器的作战和使用。尽管《联合合作战条令》是供作战指挥官使用的非保密文件，并不真正确定任何核政策和核计划，但是它却能反应美国“国家安全总统指令”和“核武器使用政策”的内容。

　　冷战结束后，美国已进行过两次《联合核作战条令》的修订，分别通过了1993年版和1995年版的《联合核作战条令》。此次是《联合核作战条令》的第三次修订，从2001年3月开始，当时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指示要求将《联合核作战条令》和《联合战区核作战条令》合并为一份指导美军联合核行动以及战略、非战略(战区)核力量使用的综合文件。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理查德B·迈尔斯的领导下，开始了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的修订工作，2002年8月公布了第一份修订后的草案，2003年1月公布第二份草案。在两份草案的基础上，2003年9月参联会确定了《联合核作战条令》第一修订版，并提交各军种司令部讨论。在第一修订版的基础上，参联会又于2005年3月15日完成了第二修订版，并提交美国国防部各单位审议讨论，同时也放在国防部网站上。参联会原计划在2005年8月15日正式公布该文件，但由于存在问题并且引起争议，修订版文本被改为秘密文件并从网站上撤除，公布时间也向后延迟。目前，该文件正在各军种、作战指挥官、五角大楼司法当局和拉姆斯菲尔德办公室进行最后协调，并将在数周内由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最后批准。虽然美国国防部官员称，该文件在公布之前还需要进一步修改，但是由于第二版修订版考虑非常成熟，同时按照程序，经过两次草稿审订后即可批准，因此，此次修订的草案最后应该没有太大改动。

　　二、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与1995年版本的主要不同

　　此次修订《联合核作战条令》，其主要是要反应布什政府的核政策以及其确立的先发制人战略。

　　布什政府上台后，于2001年底抛出《核态势审议》报告，确立了新政府的核战略和政策思路，即要用主动可靠的核威慑来保证美国的安全。“9.11”恐怖袭击事件后，美国把打击恐怖主义和制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作为其国家安全战略的主要内容，提出要对恐怖分子和试图获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无赖国家进行先发制人的打击，并且在2002年9月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把先发制人上升到国家安全战略的高度。2002年底公布的《应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战略》中，更是进一步提出美国要先发制人地应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甚至提出要用核武器来对付生化武器的进攻。2003年3月，美国以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对伊拉克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战争，推翻了萨达姆政权并军事占领了伊拉克。先发制人成为美国打击恐怖主义和打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重要手段。而此次对《联合核作战条令》的修订，更是进一步明确把核武器作为先发制人打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主要手段。而这也是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与1995年版本的主要不同之处。

　　在文件中讲到，尽管冷战已经结束，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使“核武器可能被用于作战使用”的危险加大。文件指出，目前大约有30个国家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项目，一些独立的或由敌对国家资助的“非国家实体(恐怖主义集团)”也在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了应对这种形势，美国要为这种有可能存在的威胁作好准备。

　　文件称，美国过去的政策“一贯是拒绝采用‘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因为这种政策会削弱威慑能力”。为了遏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袭击美国，美国必须作好使用核武器的准备并要显示在必要时(必须阻止和反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使用时)使用核武器的决心。即为了遏制潜在的敌人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美国必须让敌人“相信，美国有能力和意愿利用可靠和有效的手段进行先发制人的打击或迅速地进行报复”。

　　文件明确阐述了美国军事指挥官可以在以下情况下要求总统授权使用核打击来应对可疑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威胁：

　　对手正在使用或试图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来袭击美国/多国联盟的部队以及/或无辜的民众，而且对手的行动是用常规军事力量制止不了的；

　　对手即将发动(生物武器)攻击，而只有核武器效应才可以安全地将其摧毁/清除；

　　打击敌人的可能用来袭击美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例如，打击敌人放置生化武器的深埋和加固的地堡，或者敌人用来执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的指挥控制基础设施)。

　　能够证明美国使用核武器的意图和能力能够慑止敌人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三、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可能带来的影响

　　尽管目前《联合核作战条令》的草案还在国防部内部审议之中，在正式公布之前可能还会进行部分改动，但是该文件引起了高度关注，人们对于美国公开要求先发制人使用核武器来应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和使用表示担忧，许多专家表示，美国的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反应了核武器在布什政府作战规划中的作用在继续增加，把先发制人使用核武器写入核作战条令，不仅降低了使用核武器的门槛，还可能促使美国进一步加强研发打击深埋和加固目标的“坚实型核钻地弹”、新型小当量核武器及除剂核武器的努力，同时布什政府公开公布这种先发制人核打击的政策有可能造成其他国家的不安全感从而加剧核扩散。

　　1. 先发制人使用核武器，不仅降低了核门槛，还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将为指挥官请求总统授权使用核武提供权威性指示，而且它试图紧扣布什政府的先发制人战略。草案中明确阐述，为了遏制潜在的敌人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美国必须让敌人“相信，美国有能力和意愿利用可靠和有效的手段进行先发制人的打击或迅速地进行报复”，并且列举了可以要求总统授权使用核武器进行先发制人打击的四种情况。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把战略层次的先发制人思想落实为指导美军核行动的作战原则，扩展了美军使用核武器的范围和时机。虽然布什政府上台后在许多战略和政策文件中都曾体现出使用核武器报复大规模毁伤性武器使用的思想，但是此次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更进一步要求某些情况下实施先发制人的核打击，而且利用核作战条令将其具体化，成为成文的规范，这无疑加大了美国核武器使用的范围，增强了使用核武器的可操作性，降低了核武器使用的门槛，使核战争的危险更大。

　　另外，使用核武器先发制人可能会因情报失误或核武器毁伤效应而造成严重的后果。2004年12月联合国改革问题高级名人小组报告中指出，先发制人打击应当具备两个最基本的条件：一是威胁迫在眉睫，二是用其他手段无法消除这种威胁，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情报的准确性，必须有充分的情报显示威胁已迫在眉睫且无法以其他手段解决。马里兰大学国际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杰弗里·刘易斯表示，美国目前的情报能力“难以确定一个国家是否已经或正在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种能力位于何处以及这个国家是否真正打算使用它，我们还不具有发动先发制人打击的情报能力”，他以伊拉克战争为例，美国以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先发制人地发动了伊拉克战争，最终却不得不承认伊拉克并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果当时美国使用核武器对伊拉克进行先发制人，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刘易斯认为，建议使用美国的核武器打击可疑敌人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库是一种轻率的做法。再者，由于核武器巨大的毁伤破坏效应，使用核武器即便是摧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库，也可能带来严重的生态灾难和巨大的人员伤亡。

　　2. 可能会进一步促使美国研发新型低当量核武器

　　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提出要利用核武器的毁伤效应来清除和摧毁生化武器，以及使用核武器来打击敌人放置生化武器的深埋和加固的地下堡垒，或者摧毁敌人大规模杀伤性攻击的指挥控制基础设施，这种需求进一步迎合了美国国防部近几年来一直在强调的研发坚实型核钻地弹、新型低当量核武器以及能够摧毁生化武器库的除剂核武器的需求。布什政府上台后，一直寻求国会拨款发展深钻地下、小当量及其它类型的新型核武器。从2003年开始，发展小当量等新型核武器问题一直是美国政府和国会内部争论的焦点。2005年布什政府继续提出新计划，要求在今后2个财年拨款2250万美元发展“坚实型核钻地弹”，并在今后5年拨款9700万美元研究低当量核武器和“新概念倡议”。而此次新版《联合核作战条令》草案中明确强调了作战要求。一旦该文件获得通过，将为美国国防部发展这类武器提供明确的借口，可能会进一步促使美国研发新型低当量核武器有可能促进美国研发新型低当量核武器。

　　3. 可能会加剧全球核扩散态势

　　布什政府把使用核武器对拥有、甚至企图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或恐怖分子集团进行先发制人的核打击写入《联合核作战条令》中，其目的是企图利用这种高压态势来遏制敌人获取或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是布什的这种政策可能会适得其反。批评人士称，使用核武器进行先发制人的这种威慑政策，会造成其他国家的不安全感，甚至会鼓动被美国视为“敌手”的无核国家寻求核武器而加剧全球的核扩散态势。

　　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负责国际安全政策的助理国防部长、现任马里兰大学公共政策学院院长斯蒂夫·费特认为，该文件最大的麻烦就在于公众对它的看法，他说，以前尽管美国在SIOP中一直拥有发动第一次核打击的计划，但是从未在公开文件中谈论先发制人核打击，在公开文件中讨论这些“将会削弱我们的官方外交立场以及我们按照《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不对无核武器缔约国威胁进行核打击的政策”。马里兰大学国际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杰弗里·刘易斯也认为，这份文件草案建议美国首先使用核武器，但是从诸如伊朗这些国家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要求获取核武器的很好的理由。

　　9月13日，俄罗斯国防部长伊万诺夫也针对美国修订《联合核作战条令》一事指出，任何允许先发制人核打击行动的战略将会诱发世界其他国家追逐核武器，伊万诺夫说：“降低使用核武器的门槛本身就很危险……，这种计划不是限制，实际上是在鼓励其他国家发展核武器”。(中国国防科技信息中心 陈银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