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 冯昭奎

　　●如果不能阻止中日关系由于参拜问题而日益恶化的趋势，就很可能出现一个在参拜立场上更强硬、更明确表示要参拜的政治人物，在一年多以后接替小泉当首相

　　●我们解决首相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不宜着眼于小泉或小泉以后的个别领导人，而宜 着眼于广大日本国民和政界，着眼于如何使更多的日本国民理解

　　●我们要求日方妥善处理靖国神社问题，一个重要目的，是唤起广大的日本国民更好地对待历史问题，不要偏离战后以来长期坚持的和平发展路线

　　最近，我到日本的大学讲授中日关系。日本大学生大部分不关心政治，但是近年来中日关系出现一系列麻烦，使关注两国关系的人迅速增多。我讲到，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行为，从根本上破坏了当年毛泽东主席提出“把一小撮军国主义代表人物与广大日本国民区分开来”的大环境(我简称为“区别论”)，从而导致受害国的部分民众向“全体论”倾斜，出现了所谓“反日”情绪。在我两次解释以后，很多大学生纷纷表示，毛泽东的“区分论”是对的，小泉不应该去靖国神社参拜。有的学生说，如果小泉执意要去参拜，可以先辞去首相职务。应该说，这种反应超出了我原来对日本大学生的估计。

　　领导人会见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当前，中日两国政治关系困难的症结之一，是日本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去年底以来，小泉纯一郎对靖国问题的表态虽然趋于慎重，但至今仍没有明确表明停止参拜，甚至最近还说“参拜并无不妥”。小泉周围的不少政治家估计，小泉仍在“伺机”实现他“年年参拜”的诺言。

　　另一方面，参拜问题久拖不决，严重影响了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如果不能阻止中日关系由于参拜问题而日益恶化的趋势，就很可能出现一个在参拜立场上更强硬、更明确表示要参拜的政治人物，在一年多以后接替小泉当首相。

　　值得注意的是，胡锦涛主席于去年11月和今年4月两次会见了小泉纯一郎。胡主席明确指出，发展中日关系不能、也无法回避历史问题，而靖国神社问题“拖的时间越长，对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受害国人民感情的伤害就越大，也越不利于两国关系的改善和发展”。应该说，胡主席的会见，对增进中日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产生了良好的效果和深刻的影响，在国际社会也获得了高度评价，对促使日方妥善处理靖国神社问题，起到积极的作用。

　　表现之一是，曾经一再表明“要年年参拜”的“政坛怪人”小泉，居然一度软化了他一贯的强硬态度，至少仍停留在“会妥当处理”、“适当判断”的暧昧表态上。

　　表现之二是，在胡主席两次会见小泉首相之后，日本媒体的民意调查表明，日本国内对中、韩等国反对日本领导人参拜表示理解的人数有所增加。特别是在去年11月那次会见之后，右翼报纸《产经新闻》居然也发表了“反对小泉参拜的人数超过支持小泉参拜的人数”的舆论调查结果。

　　表现之三是，在胡主席于去年11月直率地向小泉指出靖国问题是“两国政治关系的症结”，特别是今年4月会见小泉时提出发展中日关系的5点意见之后，日本的电视台、报章杂志频繁举行有关日中关系的座谈会，特别是围绕日本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问题展开讨论，以致靖国问题在日本国内几乎成为家喻户晓的问题。尽管有一些右派学者依然坚持“小泉应该继续参拜”，但是认为小泉在担任首相期间应该停止参拜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对小泉参拜的自民党政治家加藤弘一，也在电视台上频频亮相。

　　着眼于日本国民及政界，解决靖国神社问题

　　胡主席会见小泉首相，表现了我国高度重视发展中日友好合作关系的诚意。这种求真务实的姿态在中日两国都是得人心的，有助于靖国神社问题的妥善解决。对于中日关系来说,处理靖国问题不容拖延。从上述的事实中，我们可以看出以下几点经验：

　　第一，我们解决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不宜着眼于小泉或小泉以后的日本个别领导人，而宜着眼于广大日本国民和政界，着眼于如何使更多的日本国民理解我们为什么坚持反对日本首相参拜。不仅让更多的日本国民理解我们，而且让国际社会、特别是亚洲各国理解我国和韩国等在靖国问题上的正义立场。这样，即使小泉再去参拜，也会在政治上丢分，不得人心。从笔者在日本讲座的反应中也可以看出来，我们着眼于日本国民来解决靖国神社问题，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二，围绕靖国神社问题的斗争是正义的历史观与错误的、非正义的历史观的严肃斗争。值此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我们应该坚决表明“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鲜明立场。事实上，胡主席与小泉首相两次会见正是体现了我国领导人在历史问题上坚持原则，与坚持错误史观的日本领导人展开正面斗争，产生了促使日方不得不认真面对历史问题的积极效果。

　　第三，我们要求日方妥善处理靖国神社问题，一个重要目的，是唤起广大的日本国民更好地对待历史问题，不要偏离战后以来长期坚持的和平发展路线。中国的领导人向日本人民阐述我国睦邻友好的政策，有助于日本国民了解和平发展的中国，增强对中国的好感，使某些以“对中强硬”姿态来博取支持的政治家的市场缩小，使重视对华外交的政治家更能获取国民的理解，使小泉那种“中国越反对，就越要去”的逆反姿态难以博得多数人的喝彩。

　　如何将“恶之循环”转换为“善之循环”

　　很显然，妥善解决靖国神社问题，可以为解决中日之间的各种问题、并从根本上改善中日关系，找到一个“突破口”，有力地推进中日双方围绕两国间各种问题展开高层次的战略对话，并通过深入对话来达成中日“和则两利，斗则俱伤”的战略共识。这个共识不仅需要在两国政府之间达成，而且需要深入人心。中日双方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在经贸、文化、教育乃至安全领域的“互利双赢”的交流与合作。

　　我们着眼于日本国民，同时也要重视日本领导人。迄今，小泉坚持参拜靖国神社的行为，往往被解释为为了“严守自己做出的承诺”，或被解释为小泉“出言不改”的“个性”所致。其实小泉改变当初承诺的例子并非个别，即便是参拜靖国神社的承诺，他也并没有“严守”，因为他每次参拜都避开了当初许诺的8月15日。小泉在今年3月21日还做出过不出席在莫斯科举行的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活动的决定，但最终，他还是于5月上旬去了莫斯科。因此应该让日本领导人知道，因应形势的发展，对当初的承诺做些改变，未必就是“失信”；因应形势的发展，对原来做出的决定进行修正，未必就是“善变”。考虑到小泉在不久前召开的亚非首脑会议上对过去的侵略战争进行了反省，那么，在此基础上妥善处理参拜靖国神社问题，应该说是十分自然的事。

　　当前摆在中日双方的一种可能性、一个机遇就是，将最近两国关系出现风波这件“坏事”，变成促进两国关系再次正常化的“好事”。中日关系如同一个复杂的棋局，一步好棋，就可能走活整个大棋局。只要双方真正达成“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共识(小泉首相也已经不止一次表示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但重要的是他要见诸行动)，特别是日方能够拿出善意和诚意来，两国关系完全可能从近年来的“恶之循环”逐步转向人们所期盼的“善之循环”，或至少可以不再继续恶化下去。

　　《环球时报》 (2005年05月20日 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