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设在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al-Jazeera)总与这些字眼有关：本·拉丹、独家新闻、美国压力、中东收视第一……最近又加上了“2004年度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品牌”和“被迫出售”。看似矛盾的命运，正是这家阿拉伯语电视台的真实写照：毁誉参半。“半岛”资深制片人萨米尔·卡迪尔对前来采访的《南华早报》记者维弗·格罗斯考帕说：“我们享受着聚光灯，也享受着猛烈抨击。”

　　不是“本·拉丹之声”

　　“半岛”电视台成立于1996年，旋即便异军突起。2001年“9·11”事件后独家播放本·拉丹录音讲话，更是确立了其世界知名电视台地位。

　　1999年“半岛”播出专访本·拉丹的90分钟录像。“9·11”事件后，这家电视台多次独家播放本·拉丹讲话，每一次都在全世界媒体掀起轩然大波。最近一次是在2004年11月美国大选开始前几天，一盒本·拉丹讲话录像被放在“半岛”台驻巴基斯坦记者站门口。

　　“半岛”电视台拒绝透露录像带来源，同时否认自己是“本·拉丹的传声筒”。卡迪尔介绍说，电视台台长、一名执行总编和4名资深制片人组成“半岛”台编辑委员会，作出重大决策，比如是否播放本·拉丹讲话，或者在伊拉克遭到绑架的外国人质录像。

　　卡迪尔说，“半岛”并没有播放本·拉丹的全部录音录像带。“人们以为本·拉丹说了什么，我们马上就播，实际上我们没有播放的带子更多。”他说，如果编委会认为一些片子不具有新闻价值，仅仅是本·拉丹个人思想的宣扬，就会决定不予播出。

　　2004年11月，编委会收到英国人质玛格丽特·哈桑在伊拉克遭到杀害的录像，但没有播出，节目中改请一名英国外交官鉴别录像真伪。“编委会对播放一名蒙眼妇女近距离遭射杀的画面感到不安，”“半岛”发言人杰哈德·巴卢特说，“除战争外，我们从不播放杀戮场面。”

　　“有人说我们的资金来自本·拉丹，有人说来自摩萨德(以色列情报部门)，或者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实际上‘半岛’完全独立，”卡迪尔说，“开播7年以来，我从未接到上述任何一方的电话。”卡迪尔认为“半岛”台的出现是中东政治舞台上“独一无二的时刻”。“这是一个历史事件，每个人都要承担后果。”他说。

　　美国压力大

　　现年28岁的“半岛”女记者埃特瓦尔·巴赫贾特，在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爆炸的伊拉克报道。“身为妇女，在伊拉克采访不容易，但这比跟美军士兵打交道要容易多了。”她不无讽刺地说。2003年她曾经遭美军逮捕，美国联邦调查局(FBI)随后审讯了她7个小时。当时，巴赫贾特和她的同事在巴格达郊外一处爆炸现场采访，美军怀疑“半岛”记者事先知晓爆炸地点和时间。“那实在荒谬，”巴赫贾特说。美军士兵准备带走“半岛”摄像师，并且对她说：“如果不闭嘴，连你一起带走！”巴赫贾特回敬道：“好的，逮捕我吧。”事后，她表示自己不能看着摄像师一人被抓走。

　　日常报道中，“半岛”台记者不止一次遭到美国军方阻挠。最沉重的一次打击，莫过于2003年4月8日，记者塔里克·阿尤布在美军对巴格达的轰炸中遇难。

　　2004年8月伊拉克临时政府下令停止“半岛”台驻伊办公室的工作，巴赫贾特等人被迫离境。但是，巴赫贾特通过“内线”继续报道，直至一个月后重返巴格达。

　　“(离开伊拉克后)有人继续向我们提供消息，但我不能告诉你，我们怎样和这些消息源联系。”卡迪尔说。

　　“半岛”台在各地聘用当地记者报道，他们中有的曾经在其它电视台供职，有的却是第一次上镜。除此之外，“半岛”还放手使用从未接受过新闻训练的当地人提供消息。这些消息由驻站记者审核后播发，后来卡塔尔总部直接参与审核。

　　“敌人”也上镜

　　“半岛”的口号是“一个观点，另一个观点”，表明电视台允许各种声音说话的胸怀。对这一口号的绝佳体现是，“半岛”是第一家邀请以色列部长，甚至军官亮相的阿拉伯电视台。

　　35岁的巴勒斯坦人伊斯兰·哈吉兹开创了这个先例，他的工作是邀请以色列人上镜———这对一名巴勒斯坦人来说尤其困难。阿拉伯人不想在阿拉伯语电视台中看到以色列人，以色列人也不想出现在阿拉伯人的电视屏幕上，而当这变为现实时，哈吉兹称之为“革命”：“以色列军方发言人以参与直播方式出现在‘半岛’屏幕上，观众感到震惊。”

　　近日，哈吉兹又抛出“重磅炸弹”———独家采访曾经泄露以色列核机密的技术人员莫迪凯·瓦努努。

　　“半岛”台声势日益壮大，成为西方领导人向阿拉伯世界发表声明的首选。前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现任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都曾经在2001年阿富汗战争前接受“半岛”采访。

　　然而，名声并不意味着一致好评。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怒斥“半岛”台为“无耻的、无法原谅的不公正”；前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则对“半岛”台“干预”卡塔尔和美国的关系表示关切；沙特认为“半岛”过分自由，科威特人说“半岛”在科威特与伊拉克问题上偏袒后者；以色列人指责“半岛”为“原教旨主义者”，伊拉克临时政府不满“半岛”对他们的冷淡……

　　卡迪尔解释“半岛”保持独立的原因，是出资方、卡塔尔现任埃米尔谢赫·哈马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的“不干预”态度。1995年6月埃米尔斥资1.37亿美元组建了这家电视台，旨在树立其在国际上的民主形象。卡迪尔说，埃米尔只是“给钱”，不到“半岛”办公室来，更不对报道提任何意见。卡塔尔官方的政治观点也从不通过“半岛”传播，卡迪尔认为，这是因为“在中东，没人对卡塔尔的观点感兴趣。”

　　记者很自豪

　　“半岛”位于卡塔尔首都多哈的总部外表并不起眼。入口处，带面纱的妇女负责安全检查，长袍散发着玫瑰薰香的气味。一名高个子妇女从头到脚黑布包裹，仅仅露出两只眼睛，正在操作一台打印机。

　　来此参观的格罗斯考帕看到，身穿白色长袍、头缠红白格子方巾的男士们低声交谈，不时抬头看一眼电视墙。美国广播公司(ABC)正播放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的节目，而“半岛”电视画面上出现的是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汽车爆炸现场。工作间外是形似房车的咖啡屋，里面经常烟雾缭绕，是“半岛”人喝茶抽烟小憩的场所。一旁是红地毯铺就的祈祷室，供员工每日5次祷告。咖啡屋工作人员大多来自尼泊尔，他们提供香甜的奶茶和味道苦涩的土耳其咖啡。总部设有会议室，但卡迪尔说，大多数决定实际上在这间咖啡屋诞生。

　　哈吉兹告诉格罗斯考帕，“半岛”在阿拉伯世界拥有4000万观众，70%拥有卫星天线的家庭收看“半岛”，这意味着压力，也意味着记者本身成为“明星”。“告诉别人你是‘半岛’电视台记者，等于你是‘大牌’记者，即使以色列安全部门也得另眼相看，我的家庭为我感到骄傲，”他说。

　　1996年，英国广播公司(BBC)阿拉伯语部的投资方沙特撤资，20%原BBC阿语记者转向“半岛”，构成了这家新生电视台的核心。目前电视台员工近800人，其中记者250人，播音和主持25人，已在包括中国在内的30个国家建立记者站。巴赫贾特谈到“半岛”时，也不无自豪：“在伊拉克街头，人们经常认出我，向我提问……也有极少数人令我不快.”她微笑着说。

　　“半岛”员工来自不同阿拉伯国家，如苏丹、阿尔及利亚、约旦、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巴勒斯坦……总部只有一名卡塔尔籍工作人员。因为在这个石油收入占国民收入90%的国家，本国人富有而“懒惰”，不适应“半岛”紧张的工作节奏。为了“挖”到优秀记者，“半岛”支付他们原收入双倍的薪水。“半岛”为员工提供免费食宿，平均月收入达到26500美元(约22万元人民币)。电视台每星期都收到大约2000份求职信。

　　现年42岁的巴勒斯坦籍新闻制片人穆罕默德·阿布·赛义夫说，他当播音员时，不时有妇女打电话到电视台，希望嫁给他。“‘半岛’记者们喜欢因争议带来的名声，他们嘴上也许说不在乎，心里都很自豪，”卡迪尔说。·周轶君·（新华社供本报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