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没有选择沉默

　　美军百般虐待伊拉克战俘的事件一经曝光，立刻引起了全球的广泛关注。随着越来越多的照片、录像以及内幕被捅出，涉及这一问题的高官和士兵不断增加，整个事件不仅越闹越大，还威胁到美国总统布什的连任，严重打击了美英的国际信誉，而且如同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令各国都为之震惊。

　　4月28日对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著名节目主持人丹·拉瑟来说，是一个既兴奋又难过且举棋不定的日子。让他兴奋的是，有一个神秘人物悄悄地给他提供了一组“令人震撼”的照片，这些照片绝对称得上是重量级，一旦在电视台播发肯定会在美国乃至全世界引发一场政治大地震。让他难过的是，照片上显示的内容实在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让他举棋不定的是，到底是否要将这些照片公诸于众？此刻，丹·拉瑟马上想起前几天接到的一个电话。电话是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迈尔斯将军打来的，他警告说，最好推迟甚至取消播放这些照片，“否则可能引发严重后果”。不过，在征得CBS上层领导的同意后，丹·拉瑟最终还是决定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他说：“即使CBS愿意为国防部保守秘密，别的媒体也不会选择沉默。”

　　此话一点不假。4月30日，英国《每日镜报》就以“卑劣”为大标题，刊登了4幅英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的照片。此外，英国媒体还披露说，英国士兵甚至制作了殴打伊拉克战俘的光盘作纪念。随后的一周时间里，美英各重量级报刊及各大电视台和著名新闻网站也都相继播发照片，揭露美英联军的虐俘丑行。

　　刊登第二批照片的《纽约客》杂志证实，他们使用的照片是用数码相机拍的，照片提供者不便透露。刊印第三批虐俘照片的《华盛顿邮报》在6日的一篇报道中称，他们获得了1000张发自伊拉克的数码照片。

　　虐俘事件被美英媒体曝光后，阿拉伯媒体纷纷刊登证据，证明自己是最先揭开黑幕的人。早在今年3月初，一批阿拉伯非主流媒体便刊登了美军虐俘的报道。法国《星期日报》5月9日报道说，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前人权部长阿卜杜·巴斯塔·图勒基称，去年夏天以来，驻伊美军所有的基地都发生了虐俘事件。

　　英国《卫报》9日全面报道了整个事件，称2003年10月13至11月6日，美国宪兵队指挥官唐纳德·里德少将视察伊拉克监狱时，就曾注意到美国宪兵与情报调查人员之间存在紧张关系。2004年1月，在阿布格莱布监狱任职的24岁预备役军人约瑟夫·达比鼓起勇气，将一张匿名的纸条偷偷塞进一长官的门缝里。这张纸条描述，美军对伊拉克战俘残酷虐待，而且还拍了数码照片。13日，他把一张电脑磁盘交给了上级。几小时后，军事检察官来到该部队，从士兵手里搜缴出其他的电脑磁盘。14日，中央司令部司令阿比扎伊德上将打电话给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16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匆匆宣布监狱虐俘事件正在调查。17日，伊拉克监狱系统的负责人卡尔平斯基准将被控指挥失职，并被停职。31日，安东尼奥·塔古巴被任命为虐俘事件首席调查官。1月—2月，布什开始注意到有关美军士兵虐俘的指控。3月1日，塔古巴展示虐俘调查的结果。13日，6名士兵受到共谋和行为不当等指控。此后，CBS公布了虐俘照片。

　　虐待手段令人发指

　　目前在伊拉克仍有近1.1万名伊拉克人被控从事反联军活动，被关押在监狱中。虐俘事件曝光后，主管伊拉克监狱系统的美军少将米勒5月8日表示，美国军方还不打算关闭阿布格莱布监狱。

　　拉姆斯菲尔德7日在参众两院军事委员会作证时承认，还有几百张美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的照片和至少两盘这样的录像带没有公诸于世。据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行动部关于美军虐俘的报告称，虐俘的地点包括一些作战部队的据点、阿布格莱布监狱、提克里特占领区、靠近叙利亚边境的一个军事基地、巴格达的国防部和总统宫殿、巴士拉地区的一处前情报部门办公室以及巴格达的数处警察局等等。而虐俘的方式则更令人发指。

　　蒙头，戴软手铐，用坚硬物体殴打战俘，用脚或膝盖踢打囚犯身体各个部位，用靴子踩着囚犯让其脸触地，将囚犯裸体关押在完全黑暗的牢房内数天，拉出牢房在其他囚犯和警卫面前裸体展示，命令囚犯裸体面对墙壁、头戴女人内裤并高举双手，连续数小时将囚犯用手铐锁在牢房的门上并命令其做各种痛苦的姿势，让囚犯蒙头听刺耳的音乐或噪音，让囚犯蒙头接受数小时烈日暴晒，让囚犯持续保持某种痛苦的姿势或让他们持续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据英国驻伊拉克人权特使近日向媒体披露，驻伊美军去年年底曾经逮捕了一名70多岁的伊拉克妇女，在监狱中，美国士兵给她套上马具，并骑到她的背上，要她像驴一样在地上爬行。

　　谁在虐待战俘

　　到底是什么人在虐待伊拉克战俘呢？5月4日，34岁的战俘哈德尔·沙巴·阿卜德披露了诸多内幕。

　　去年11月的一天，厄运降临了。虐俘事件的导火线是囚犯间的一次斗殴，阿卜德和其他6名当事人被带到美军守卫前，随即被押进一间被称为“硬地”的监房，那里通常关押最危险的囚徒。按阿卜德的说法，施虐者共有6人，除一位名叫“乔纳尔”的美国士兵外，还有埃及翻译哈米德、一名秃头士兵、一名红发士兵，另有两名女兵在场，其中一人叫“玛雅小姐”，她手中还拿着相机。7名囚徒全被蒙上头套，阿卜德被打了两小时，下巴被打断，至今吃饭仍很困难。后来，他被迫脱光衣服，叠趴在几个人的裸背上模拟性交动作。后来他又被逼手淫，在场的一名女兵哈哈大笑。在阿卜德等囚犯受辱时，“玛雅小姐”始终端着相机，闪光灯不断闪亮。美国士兵把他们活活羞辱了4个小时后，才把7名囚犯押回牢房。但煎熬并未结束，士兵竟将牢房的床统统撤走，又向地板猛浇凉水，逼他们在地板上睡觉。调查证实，萨比利纳·哈尔曼就是那个“玛雅小姐”，她还被控给那个被蒙着头的俘虏缠电线，并威胁说如果他掉下来就会被电死。

　　阿卜德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囚犯号是13077。这一号码已被《纽约时报》记者从监狱档案中得到证实，他讲述的许多受辱细节也与一些美军士兵的供述完全吻合。《纽约时报》目前已确认，那个名叫“乔纳尔”的美国兵就是美国第372宪兵连的查尔斯·格拉纳。

　　近日曝光的照片中，还有一个叫林恩迪·英格兰的女人(详见本报第八版)形象十分“突出”：在一张照片中，她嘴叼香烟，冲着面前裸体的伊拉克囚犯竖起大拇指。另一张照片中，她牵着一名裸体战俘，那人的脖子上还套着颈圈。据说，她还与参与虐俘的格拉纳有染。目前两人都已受到指控。

　　美联社报道说，目前受到刑事指控的还有26岁的戴维斯中士和37岁的弗雷德里克上士，他们被控殴打叠罗汉的犯人，后者还让两个犯人表演模拟性行为。杰利米·斯威茨和迈汉·阿姆布赫尔也受到指控。

　　此外，第372宪兵连指挥官唐纳德·里斯上尉及停职的卡尔平斯基正在接受调查；第372宪兵连排长刘易斯·里德中尉受到了警告。

　　心理变态还是情报机构有令？

　　有心理学家认为，美国士兵在伊拉克变得如此疯狂，是多种因素导致的。作为看守，他们对囚犯有绝对的控制权，但他们在管制犯人时可能遇到抵抗，因而他们更倾向于贬斥甚至压制囚犯，这使得管制与虐待的界限变得模糊。此外，监狱不稳定的看守体制以及他们与囚犯间的文化差异，都会导致双方关系变得紧张。有专家指出，阿布格莱布监狱就像是一个“失控的系统”。

　　不过，美国《纽约客》杂志披露说，驻伊拉克美军虐待战俘的程度比官方承认的更加残忍。涉嫌参与虐俘的美军士兵称，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受美军情报部门的指使。《纽约客》援引弗雷德里克上士的日记和信件称：“军情官员就在现场，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些行为，甚至还鼓励我们，告诉我们做得真棒！”

　　美国《华盛顿邮报》9日披露说，五角大楼一份最新解密的文件显示，国防部去年4月批准了20种严酷拷问手段，如强迫犯人连续罚站4个小时、强迫犯人裸体接受审讯等，用来对付关塔那摩基地的在押犯，并称这些手段还可以针对伊拉克的“高价值”囚犯。

　　那么，为何要给这些虐俘场景拍照呢？有报道说，将施虐场景拍下来给犯人看，可以起到“杀鸡吓猴”的效果。据说，美方认为这种办法是“最人道的心理战方式”。一些未曾接受审问的战俘看过那些丑恶不堪的照片后，在心理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而主动开口。

　　英国《卫报》称，英军退役特种部队成员指出，美军虐俘的手法出自英美特种部队的审讯系统，只是涉案的士兵似乎并未受过此类正式训练。

　　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

　　虐俘事件曝光后，立即在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英国首相布莱尔说：“美英联军到伊拉克，是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而不是来干这种事。”联合国伊拉克问题特使卜拉希米也认为，美军的行为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他说，国际社会有权要求美国惩罚虐待伊拉克战俘的相关人员并确保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在阿拉伯世界，讨伐美军暴行的声势一浪高过一浪。伊斯兰教圣地麦加清真寺长老哈特布在5月7日的礼拜演讲中，强烈抨击美军的行径是“对全体穆斯林的侮辱和挑衅”。什叶派圣地纳杰夫的宗教领袖西斯塔尼发表声明称：“这是美国人在伊拉克欠下的又一笔血债，伊拉克人民将迫使他们偿还，直到他们彻底离开伊拉克为止。”不少地区还发生了抗议美军暴行的示威游行。一名黎巴嫩青年说：“布什从入侵伊拉克的时候就在行骗，阿拉伯人已经不相信他了。”

　　的确，虐俘事件对美国的国际形象及其外交战略造成了很大冲击。用美国资深参议员拜登的话说，“这是美国10年来在中东遭遇的最为严重的破坏行动”。被虐俘事件“打得鼻青脸肿”的五角大楼，更直言不讳地把6名虐待战俘的宪兵称为“让美国输掉战争的傻瓜”。

　　华盛顿发生政治地震

　　为了平息众怒，美国政府高官近日轮番上阵，为虐俘一事道歉。赖斯是首位对此表示“歉意”的美国高官。5月4日，赖斯在接受阿拉伯电视台采访时表示，美国对受虐待的伊拉克战俘表示“深深的歉意”。5日，负责伊拉克监狱事务的米勒将军也代表美国和美国人民，为“一小撮美军士兵在阿布格莱布监狱做出的非法和未授权的行为道歉”。

　　美国总统布什的道歉可谓姗姗来迟。4月30日，布什首次对虐俘事件表态，强调他对施虐行为“感到极度厌恶”，并表示美国军方和司法部门将对该事件展开调查。5月5日，布什破例接受了两家阿拉伯电视台的采访。但是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布什只表示“深深遗憾”，还是不肯说“道歉”。6日，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布什才在与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会晤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艰难地说出了“道歉”一词。布什说，他告诉阿卜杜拉国王，他“对伊拉克战俘及他们的家人受到的羞辱表示抱歉”。

　　在这场风波中，最难受的就是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了。美国国会多名议员要求拉姆斯菲尔德走人。《纽约时报》5月7日的社论更明确提出：“现在是拉姆斯菲尔德辞职的时候了。”

　　不过，拉姆斯菲尔德也不是个软柿子。在政坛磨练几十年的他对民主党议员来了个以退为进。5月7日，他在国会参众两院军事委员会作证时表示，他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迈尔斯在5月6日才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和录像。他对受到美军士兵虐待的伊拉克战俘表示“最深切的歉意”，并对此事承担全部责任。他还说，要寻找一个方法向受到虐待的囚犯提供“适当的补偿”。对于一些民主党议员要他辞职的问题，拉姆斯菲尔德说，他是否辞职的关键在于他在这一职位上是否还能有效地发挥作用。如果有人想把虐俘事件政治化，他不会辞职，但如果他的辞职有助于显示政府在处理这一事件上的严肃性，他可能会辞去国防部长职务。

　　在长达6个多小时的听证会上，拉姆斯菲尔德一会儿玩铅笔，一会儿玩手表，显得很不安心。听证会进行过程中，几名抗议者挥舞“罢免拉姆斯菲尔德”的旗帜，高喊口号打断他的发言，令拉氏十分尴尬。国会山保安人员最终不得不将抗议者“请”出会场。

　　四大谜团何时能解

　　为了对虐俘事件进行调查，前负责关塔那摩监狱的米勒将军已奉命前往伊拉克，接替被解职的卡尔平斯基准将的工作。虐俘事件发展到现在，依然是疑团重重。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谜团一：布什是什么时候收到军方调查报告的？五角大楼是否有意隐瞒不报？白宫称，布什最近才从电视上得知虐俘的事情，拉姆斯菲尔德在听证会上却说，他曾向总统报告过此事，只是“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谜团二：中央情报局在虐俘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谜团三：是谁拍摄了这些照片和录像？拍摄者的目的是什么？

　　谜团四：拉姆斯菲尔德是否会辞职？布什的大选前程是否会受到影响？

　　在听证会上，拉姆斯菲尔德发誓说，要在45天之内查个水落石出。一些媒体指出，到那时，有些谜团会解开，而有些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特约记者 万铤)

　　《环球时报》 2004年0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