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莫斯科记者　杨政

　　12月15日至17日，俄总理卡西亚诺夫对日本进行了为期3天的正式访问。12月16日，俄日发表《共同声明》，双方首次在正式文件中确认了“连接远东纳霍德卡和东西伯利亚石油管道建设的重要性”。日本媒体对此评论说，“这意味着日本在能源政策上具有重要意义的构想已取得重要进展。”

　　对日本来个反说服

　　访日期间，日本各政要对卡西亚诺夫进行了“轮番轰炸式”的全面游说。日方要求俄罗斯优先修建从安加尔斯克到俄远东港口城市纳霍德卡的石油管道(“安纳线”)，但卡西亚诺夫对此没有明确表态。

　　据俄媒体报道，在日期间，除了会见日本天皇没谈到“安纳线”外，所有的日本内阁高官会见时几乎都提到了“安纳线”。日本经济产业大臣中川昭一对卡西亚诺夫说，日方准备为修建“安纳线”进一步提供合作资金。此前，日本已答应投资70亿美元，用于俄东西伯利亚油田的开发。日本外相川口顺子在与俄总理会谈时表现更加露骨，她要求俄在修建“安纳线”的同时，放弃修建“安大线”方案。

　　卡西亚诺夫给日本人来了个“反说服”。他坚持认为，“安纳线”和“安大线”之间并非竞争关系，而是互补关系。他说，俄政府的能源战略所指的是修建一条统一的输油管道，即“安纳线”为主，“安大线”为辅的输油管线。卡西亚诺夫甚至还说，“如果在经济上被认定为可行，两条线路还可分开修建。”

　　卡西亚诺夫此次表态可谓“八面玲珑，无可挑剔”。今年9月，卡氏访华时就曾公开宣称，俄将会遵守与中国达成的协议。当有记者追问，俄到底修不修“安大线”时，他却说，最终方案需技术论证后才能确定。俄此次仍沿用了过去的老办法，对两条线路不置可否，日本媒体评论说，“普京总统把日本和中国放在了天平的两端，展开了资源外交，普京最擅长的就是拖延战术。”

　　俄罗斯摇摆不定

　　多年来，中俄两国政治关系发展顺利，但经贸关系却不能令人满意。为改变这一状况，中俄的有识之士积极推动和加强能源合作。1994年，双方签署了《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与俄罗斯西伯利亚远东石油股份公司会谈备忘录》，并就从俄向中国铺设输油管线的能源合作问题进行探讨。此后，中俄有关方面进行了长达9年的调查论证和谈判。经过中俄两国政府的积极推动和双方最高层领导的大力支持，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和俄尤科斯石油公司、俄管道运输公司于2001年签署了原则协议，决定共同铺设从俄安加尔斯克到中国大庆的输油管道，即“安大线”。

　　2002年12月，中俄双方有关可行性研究工作已近尾声，只待两国政府批准即可转入设计阶段，并计划于今年初开工。就在这个时候，承担俄中管道技术经济论证的俄管道运输公司却出人意料地宣布放弃“安大线”，改修一条从东西伯利亚经过俄远东地区到太平洋港口城市纳霍德卡的输油管道，即“安纳线”。后据俄《消息报》透露，俄联邦安全会议早在2002年11月就已决定改变从安加尔斯克至中国大庆的石油管线，把该石油管线的终点改为俄远东的纳霍德卡。一时间，中俄石油管道改线问题在俄国内引起轩然大波，中国对此也极为关注。

　　今年3月，俄终于出台了管道铺设的折衷方案，即把计划建设的输油管道在中俄边境附近分叉，分别建设通向中国和日本的两条支线，但通往中国的支线将优先开工。2003年5月，在胡锦涛主席访俄期间，中俄两国石油公司签署了拟通过建成后的“安大线”俄方向中方供应7亿吨、价值1500亿美元石油的协议。不料，原定8月举行的中俄能源分委会会议被俄方单方面推迟，据说是俄方被日方说服，决定优先铺设“安纳线”。9月，俄总理卡西亚诺夫访华。就在访问前夕，俄自然资源部副部长扬科夫宣布，俄方以破坏生态为由最终将否决“安大线”。卡西亚诺夫随后解释说，“安加尔斯克到中国大庆的输油管线并未被否决，这只是俄自然资源部出于对生态保护的考虑，专家委员会在论证时要求重新审定该方案。”

　　　影响“安大线”的“日本因素”

　　最近一年多来，日本政府为了获得俄罗斯的石油资源，接连派出高规格代表团访俄，要求俄优先建设“安纳线”，并以此为条件，允诺加大对俄投资和经援。

　　据报道，2002年12月，日本政府写信给俄政府，表达了修建“安纳线”的强烈愿望。日本首相小泉纯一朗今年一月初访问莫斯科，其中最重要的议题是讨论此前中俄计划修建的“安大线”问题。小泉向普京提出，如俄同意修建“安纳线”，日本每天将可从俄进口100万桶石油(每年约5000万吨)。随后不久，日俄政府就联合铺设“安纳线”输油管道达成初步协议。为了同中国竞争，日本不断提高优惠条件，日方不仅承诺从俄进口本国市场所需的石油，还答应帮助俄将其石油通过纳霍德卡出口到其他国家与地区。另外，日本还同意承担大部分管道建设成本、协助开发东西伯利亚能源资源、提供无息贷款及技术支持。所有这一切使得俄罗斯心猿意马，左右摇摆。

　　国际舆论指出，日本之所以挖空心思，力求俄同意修建“安纳线”，主要出于其能源战略和地区性战略考虑。

　　日本是石油消费大国，石油所占比例在国家整体能源消费中高达50%以上，而日本石油资源匮乏，几乎全部依赖进口，如何确保石油供应源源不断就显得尤为重要。日本石油进口的88%来自中东地区，伊拉克战争使中东局势持续动荡，促使日本不得不重新考虑其中东能源政策。因此，日本就将目光投向了邻国俄罗斯。日本希望通过“安纳线”把俄石油直接输送到日本海沿岸，这不仅增加了石油运输的安全系数，而且与中东地区相比，从俄进口石油，可大大缩短距离，降低成本。

　　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日本对中国作为一个日益活跃和蓬勃发展的强大经济实体所起到的作用有自己的考虑。因此，日本阻挠“安大线”上马，旨在遏制中国在东北亚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影响。

　　　俄反对“安大线”的深层次原因

　　据有关人士分析，此次俄总理在共同声明中之所以明确支持日本的计划，是出于希望借助外力，加快开发俄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扩大向亚洲各国和美国出口石油的迫切需要。俄希望在扩大石油出口的同时，也能带动相对落后的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发展。因此，俄在选择石油管线时也优先考虑引进外国资金和先进技术等问题。在俄看来，日本无疑是个不坏的选择。

　　中俄石油管道频生波澜的原因很复杂，但最主要的还是与俄国内政治斗争有关。

　　一、利益集团之间的争斗

　　赞成“安大线”的是俄罗斯最大的私营公司尤科斯石油公司。根据尤科斯公司的设计，“安大线”输油管道将沿着贝加尔南部建设，从布里亚特伸出，沿西伯利亚大铁路穿越赤塔州，在后贝加尔斯克与中国接管。输油管在俄境内1452公里，在中国境内795公里，工程耗资总额约为18亿至20亿美元。

　　俄管道运输公司是一家国营公司，它提出的“安纳线”是从安加尔斯克沿贝加尔北面铺设管道，然后沿贝加尔——阿穆尔铁路大干线穿越布里亚特、赤塔和阿穆尔州到达纳霍德卡港，其间在腾达南拐入中国境内到达大庆。管道在俄境内长达2047公里，在中国境内920公里，工程造价将不低于35亿美元。这样一比较，第一方案会让俄管道运输公司少赚一半。

　　据俄媒体提供的资料，两个方案的管道长度不同，油价也就不同。尤科斯石油公司因产地离中国近，是“安大线”的最大受益者，而“安纳线”石油比“安大线”石油每吨贵5美元。如果俄天然气工业公司、俄石油公司能够争取到“安纳线”项目，则每年将多收入1.5亿美元。

　　俄天然气工业公司、俄石油公司、俄管道运输公司三大“国”字号公司联手对付俄第一大私营公司尤科斯石油公司，使这场争斗变得异常错综复杂。

　　不仅如此，两条管线的沿线地区也参加了这场争斗，因为铺设管道可带动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日本借机承诺将提供75亿美元，协助俄开发东西伯利亚新油田，无疑是对以上地区发展经济的巨大恩赐。这些地区的领导人也因此向中央政府施加巨大压力。

　　据《莫斯科时报》报道，就在俄总理卡西亚诺夫结束访日一天后，俄滨海边疆区州长达尔金就在日本宣布，俄将建设由日本支持的“安纳线”输油管道。报道说，达尔金的上述言论使俄管道运输公司和日本方面“大吃一惊”，该公司副总裁格里尔科夫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他(达尔金)说了什么？目前俄政府尚未作出任何决定。”

　　二、总统与寡头之争

　　俄国内多数观察家认为，引发此次石油管道反复变化的因素主要是俄国内各种力量之间的争斗，此外，普京总统与尤科斯原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的争斗也在其中。

　　2000年初，普京上台不久就召集俄寡头开会，表示将以2000年为线，国家不再追究寡头如何在私有化进程中暴富，而寡头也不能再介入国家政治生活。

　　多数寡头明白了普京的意图，但财大气粗的霍多尔斯基却不听招呼，有意冒犯。他公开资助克里姆林宫的反对党——俄共、亚博卢集团和俄右翼联盟，希望这些政党今后在议会中能照顾尤科斯的利益。

　　有人甚至分析，霍多尔科夫斯基想在条件成熟时让议会胁迫普京，让霍出任政府总理，并在2008年竞选总统。霍氏以上的政治冒险行动无疑是犯了普京的大忌，结果使霍氏锒铛入狱，尤科斯石油公司力主的“安大线”出现变数。

　　三、“中国威胁论”作祟

　　许多国人至今仍对2002年12月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收购斯拉夫石油公司股权受挫事件记忆犹新：在最后一刻，中方被迫退出竞拍的主要原因是所谓的“对俄国家安全的威胁”。当时，由于中石油应邀参加竞标收购斯拉夫石油公司，俄政坛闹得沸沸扬扬。据俄媒体透露，接到克宫“密令”后，俄国家杜马紧急通过议案，反对俄罗斯将实行私有化的国有公司股权出售给外国公司。俄杜马议员莫罗佐夫甚至称，如果国家允许中国公司竞标，那么俄就等于犯下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地缘政治错误。

　　此间分析人士认为，这次石油管道走向的变更有着与上次竞标失败同样的背景，即俄国内有一部分人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中国，甚至散布中国威胁论，以维护所谓俄国家利益为名，使这一本来是互利双赢的项目久拖不决。

　　“安大线”的未来命运

　　今年9月，俄总理卡西亚诺夫访华时曾郑重宣布，对于中俄石油管道项目，俄政府将履行承诺，信守协议。关于“安大线”，卡氏当时说，俄方仍在论证之中，估计需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相关工程计划都将延期，作为补充，俄方将通过铁路运输增加向中国出口原油。俄总理在北京的表态至今已经过去了3个月，俄方的论证工作仍在进行中。其间经历了俄国家杜马选举，俄总统选举也大战正酣。有专家预测，在2004年3月总统选举之前，中俄石油管道问题恐怕难有定论。

　　许多俄罗斯有识之士认为，在国家利益的较量中，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国家的经济实力和未来的发展前景，他们说，面对一个崛起的中国，所谓担心、遏制都是徒劳的，惟有积极参与与中国的经济合作，俄的经济发展和崛起才能有根基。

　　石油出口在俄国民经济中占据特殊地位，普京上台后，俄经济迅速好转，外汇储备持续上升，石油和天然气的出口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目前，俄石油出口在国家外汇收入中占40%，在俄财政预算中占30%，而中国就是俄无法忽视的巨大市场。

　　中国最近20年经济强劲增长，对能源的需求也越来越大。目前，中国的石油年产量基本维持在1.5亿吨左右，石油进口量以每年上千万吨的速度增加，用不了多长时间，中国的年进口石油量将超过1亿吨。

　　中俄两国开展能源合作，建设一条直通中国的输油管道，定会为多年徘徊不前的中俄经贸合作注入新的活力，是完全符合中俄两国的经济利益和战略利益的，是互利双赢的。更改甚至取消管道建设不仅会损害两国的能源合作，而且还将给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