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记者　方宏向

　　丹桂飘香的季节，一位25岁的普通农家女子悄悄地“走”了。她支持哥哥建功军营的故事，永远留在了家乡连云港人民和部队官兵的心间。

　　她“走”的那天，如柱般的暴雨下个不停，马路两旁站满了送别的人们。村民们来了 ，乡镇干部来了，驻地某部官兵代表扛着“献给敬爱的好军妹”的花圈也来了……

　　她的名字叫王丽丽。

　　“哥，你到了部队，不要惦记家，家里有我呢。你要始终想着当个好兵，争取在部队干出点成绩”

　　1993年12月21日一大早，位于苏北平原的江苏省东海县黄川乡前湾村小石总庄，迎来了第一场瑞雪。与所有的热血男儿一样，胸佩红花、一身戎装的王震带着家乡父老乡亲的期盼，怀揣着大红烫金的《入伍通知书》，正收拾着行装。

　　此时，王震的父亲却蹲在地上默默地抽着烟。因为他明白，儿子这一走最少也得3年时间，而妻子双膝患有严重的关节病不能干重活，父亲母亲年纪也都大了，家里还有七亩半的农田，这里里外外都得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王震正在读初一的妹妹王丽丽却显得很高兴。她拉着哥哥的手认真地说：“哥，咱们家几代人没出一个军人，你这次参军出远门，是咱全家的光荣，我真为你高兴。哥，你到了部队，不要惦记家，家里有我呢。你要始终想着当个好兵，争取在部队干出点成绩，将来有个好出息。我等你的好消息！”

　　天有不测风云。事后王震才知道，就在他入伍后的第19天，父亲被摩托车撞断了几根肋骨，不能再到地里干庄稼活了。面对飞来的横祸，王丽丽哭红了眼睛。邻居和亲友们劝她：“给你哥哥拍个电报，叫他回来吧。你一个女孩子，咋能撑起这个家？”王丽丽却说：“我家目前的情况是有点特殊，但哥哥到了部队，就是公家的人了，哪能说叫回来就回来，我不能拖哥哥的后腿！”她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给远在军营里的哥哥发出了第一封“平安”家信：“哥，听人家讲，刚到部队，有点不习惯，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家里好着呢，你在部队放心。”

　　其实当时家里，由于给父母治病抓药，已经欠了不少债。千斤担子，王丽丽一个人挑着！每天凌晨4点多钟，她就起床，生火、做饭、煎药。忙完这一切后，又急匆匆地步行穿过几个村庄，赶往3公里外的学校。

　　春耕开始了，她成了家中惟一的劳动力。抢收、抢种、归仓、晒谷，很快她学会了地里所有的农活儿。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天下来，累得腰也直不起来，人像散了架似的。

　　秋收是苏北农民一年中最忙的季节。王丽丽挥动着镰刀，脸朝黄土背朝天拚命地割。可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王丽丽加工稻穗时，不巧遇上了阴雨天，打谷场成了一片烂泥地，淋了雨的稻谷没几天便长出了芽儿。她只好将这些劣质粮食低价卖给了饲养场。

　　面对艰辛的生活，王丽丽其实很想让哥哥回来和自己一起照料家。但每当写信时，她又迟疑了：哥哥一旦知道了家里的情况，肯定不能安心在部队工作。于是，她继续向哥哥报着“平安”：“哥，今年家里两季农作物收成还好，不要挂念，不知你在部队工作学习可好？”

　　“哥，咱家是穷点，可怎么也不缺你在部队念书考军校的几个花费，有困难，你可不能搁在自己心里”

　　王丽丽的学习成绩原本在全班一直是名列前茅，但自从哥哥当兵后，琐碎的家务，繁重的劳动，使她的学习成绩急剧下降。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1995年4月，王丽丽收到哥哥的信，得知哥哥想报考军校，正在准备复习资料。于是她东挪西借凑齐了200块钱，寄给了哥哥，同时还寄出了一封信：“哥，咱家是穷点，可怎么也不缺你在部队念书考军校的几个花费，有困难，你可不能搁在自己心里，一定要跟我说。”

　　就在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始绽黄的时候，王丽丽辍学了，她要全力支持哥哥考军校。

　　1996年4月，王震被选入了部队的高考复习班。王震的英语基础较差，想买个复读机补英语。王丽丽得知后，便赶着五更天的路，挑着满萝筐的山芋前往几十里外的县城。因为她听说山芋挑到县城里能卖高价钱，可是靠卖山芋的钱根本买不起复读机。于是，当经过县医院门口看到“紧急征血”的告示时，王丽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她急忙找到医生：“我要卖血。”“小妹妹，你年纪太小，正长身体。”医生劝道。“我身体好着呢，我等着用钱，你就帮帮忙吧！”就这样，300毫升的鲜血，换来了500元钱。300元汇给了哥哥，余下的给母亲买了药。然而，第二天上午，她晕倒在庄稼地里。直到傍晚，两位路过的村民才把她从昏厥中唤醒。

　　在王丽丽的支持下，王震经过努力终于收到了陆军学院的入学通知书。王丽丽得知这一消息后，喜极而泣。

　　在王震上军校的3年里，忙于生计的王丽丽不得已放弃了空闲读书的时间，间断了同学好友的来往，改掉了爱听收音机的习惯，惟一没有改变的是不断地给哥哥写信。每次信的结尾，王丽丽都少不了一句话：“哥，家里好着呢，不要挂念，安心学习。”

　　“哥哥部队上的事忙，千万不能把我患癌症的事告诉他，那样他会受不了，要影响工作的”

　　1999年12月底，已在上海某部队任排长的王震回家探亲了。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哥哥，王丽丽如在梦中见到哥哥回来了。刹那间，对哥哥的思念，独立持家的艰辛，涌上心头。她一头扑在哥哥的怀中，放声痛哭。望着过度劳累而憔悴不堪的妹妹，王震心疼地说：“好妹妹，你怎么苦成这样子？你怎么没对我说呢？”这一次，王震给她带来了一件特殊的礼物———一枚金光闪闪的三等功奖章。

　　每年底，王丽丽都会收到从上海军营寄来的喜报。对她来说，这是让她最开心的事情了。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她仍旧为这个家操劳着。可谁会想到，一场灾难却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2002年12月30日傍晚，小石总庄的烟囱上早早地升起了炊烟。正在麦田里施化肥的王丽丽突然感到脊椎部一阵剧烈疼痛，随之与手中的铁锹一齐倒下了。随后，一份令人震惊的诊断结果摆在了家人的面前：骨癌晚期！令医生难以置信的是：她的背部、腰部已结满了12个鸡蛋般大小的肿瘤疙瘩，居然还能在田间劳作，真不知她忍受了多少的痛。

　　一个月放疗和化疗下来，王丽丽看上去更加憔悴了，头发落光了，肌肉萎缩了。知道自己的病情后，王丽丽的精神和情绪可想而知，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哥哥知道我的病情吗？部队上的事忙，千万不能把我患癌症的事告诉他，那样他会受不了，要影响工作的。”

　　“哥，部队工作忙，你怎么还是回来了”

　　王丽丽住院两个月了，可远在上海的王震对她的病仍全然不知。“哥哥，家里好着呢，爸妈也能下地干活了，请你放心！”“哥哥，家里的麦子长得绿油油的，今年准有个好收成！”“哥哥，咱家的肥猪又出栏了，卖了300多块呢！”连续一段时间，一封封信从洁白的病房发往绿色的军营。

　　其实，王丽丽是多么希望此时哥哥能穿着军装来看看自己啊！多少个夜晚，她都抱着哥哥的照片和军功章睡着了，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你妹妹快不行啦！”眼看着王丽丽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亲友们再也忍不住了，将真实情况告诉了军营的王震。从海训场匆匆赶回老家的王震来到妹妹的床前。此时，王丽丽已无法进食了，每天只能靠打营养针剂、吸氧气维持生命。“哥，部队工作忙，你怎么还是回来了？”“丽丽，你怎么一直瞒着哥呢？等你好点，哥带你去上海大医院治疗。你一定能好的！”王震看着病床上的妹妹，泪如泉涌。

　　今年7月15日下午3时24分，王丽丽的生命画上了句号。她静静地走了，留下了72封写给哥哥的家信。轻轻打开这72封家信，朴实无华的语言，饱含了这位普通农家女子满腔的拥军情怀，久久地震撼着我们的心！

　　（《中国国防报》　2003－09－25　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