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媒体云集伊斯兰堡，为采访反恐怖战而爆发了一场媒体大战：记者们各显神通、传闻流言漫天飞舞、新闻资源明码标价———3000美元就能雇人全程引路潜入塔利班老巢……

　　巴基斯坦英文日报《国际新闻报》刊登的一篇文章抱怨说：“9-11”之后，除了“9-11”的延续新闻，世界上再也没有新闻了。不知道这家地区报纸是否意识到，正因为“9-11”，它正在成为一家国际知名的新闻媒体。

　　美国对阿富汗采取军事行动前，巴基斯坦当局已发出警告，请求外国居民和游客离开此地避开灾难。伊斯兰堡机场离境大厅一度人声鼎沸。但更为壮观的景观旋即出现：来自全球的记者蜂拥而至，大批新闻设备鱼贯而入，上面贴着各种各样国际媒体的标志：FOX、CBS、ABC、CNN、CNBC……

　　左右全球观众和读者神经的中枢之一就在这里———伊斯兰堡的马丽奥特酒店。来到这儿，你的第一个感觉就好像进入检查严格的机场禁区：不论任何人都要通过电子检测通道，才能踏进这座全球连锁的五星级酒店，之后你也避不开无处不在的保安员的眼睛。

　　酒店成采访战大本营

　　马丽奥特酒店每一层楼、每一个房间几乎都被各家媒体所割据：路透社、英国广播公司、法新社……昏暗的走廊里堆满了各种大箱小柜，清静雅致的格调被不拘一格所替代，高级套房中的大软床被掀起来，靠在挂着古典油画的墙上，空出地方安置电视片编辑机和卫星接收机。你好像穿梭在战争统帅部大本营的各个作战部门之间。虽然大多数房间都贴着“不准吸烟”，但你嗅到烟味，那是硝烟味，那是火药味。

　　这是一种刺激多于紧张的环境：在酒店大堂酒吧里，咖啡香伴着钢琴美女纤纤手指弹起撩人旋律，以白人为多的客人和彬彬有礼的巴基斯坦侍者相映成趣，活像现代版的《卡萨布兰卡》。

　　记者与塔利班称兄道弟

　　飞机在凌晨降落伊斯兰堡之前，我在采访笔记上写下了第一组计划，计划之首就是造访塔利班政权驻巴基斯坦的大使馆，申请进入阿富汗的签证。在传闻中，塔利班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妖怪。去会会这些非我族类，不免让人惴惴不安而又难以抑制冲动的好奇。不料只差一步。下榻之后打开电视，就从BBC和有线电视新闻网络(CNN)的电视新闻中得知，已经有15名西方记者受到塔利班的邀请，踏上了阿富汗贫瘠的土地。

　　顿时，沮丧攫住了我全身每根神经。打了败仗的军人，最多也不过是这种感觉吧。我的巴基斯坦向导———一位当地的新闻记者，看到我的神情却哈哈大笑：“你以为要是早到一天，现在也会站在贾拉拉巴德的废墟上了？做梦！如今的伊斯兰堡，10个老外有8个是记者。5000名记者中，只有15个得到邀请，你以为自己会是第16个？你可知道他们在巴基斯坦混了多少年头？你可知道他们与塔利班私下是怎样称兄道弟？”

　　这个名叫穆苏而我们称他“木犀肉”的巴基斯坦人，给我讲解了个中的玄机，听得我目瞪口呆。但我还是不甘心，天亮后直奔阿富汗大使馆。在破败的门面前，挂着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认得出的国旗，这就是可能随时成为世界外交史上绝无仅有的塔利班大使馆。在我之前，早已经聚集了无数人，他们都是活像打了败仗而又不服输的新闻记者，同行的捷足先登，令他们脸面无光，但似乎也给了他们希望：也许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可奇迹会重复吗？

　　今天的新闻明天的谣言

　　巴基斯坦成了新闻人投资和发达的大市场。从财雄势大的西方通讯社、电视网，到三级小报末流杂志，为了得到第一手新闻，记者走街串巷，各显神通。那些贫困寒酸，但执着于思想民主言论自由的巴国知识分子，还有退役将军和难民团体领袖，活像冬眠已久的动物苏醒过来，神采飞扬地向来自西方顶礼膜拜的记者慷慨陈辞，报纸每天都刊登大大小小的记者会预告。传闻流言漫天飞舞，今天发布的新闻，明天就会辟谣。

　　特别令我大惑不解的案例是，美国报纸《今日美国》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发布巴国总统穆沙拉夫接受专访的消息后，竟被总统办公室公开否定：总统不但没有说过“射人先射马，擒拉登先捉奥马尔”之类的话，甚至根本没有接受过《今日美国》和CBS电视台访问！真是白天走路撞到了鬼，难道有人敢假冒总统接受采访？不然就是这两家传媒大佬在新闻大战中打昏了头！至于阿联酋官方通讯社报道阿富汗外交部长穆沙瓦基弃暗投明，悄悄抵达伊斯兰堡，塔利班高层内讧分裂云云，在“乌龙”新闻无日无之的伊斯兰堡，已不算经典级的篇章了。这是新闻人狭路相逢的混战。新闻产品不打假，冒牌消息有销路就畅通。

　　10年前在海湾战争中一炮打红的CNN，为了在阿富汗战争中再创佳绩，几乎布下了天罗地网：有新闻的地方必有CNN！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CNN要想不成为其他媒体的眼中钉，十分困难。记者俱乐部公告栏张贴顺口溜配漫画，对CNN冷嘲热讽。CNN出现芝麻小错，英文报纸会在头版幸灾乐祸。多少能与CNN一争高低的西方媒体满怀“既生瑜何生亮”的妒意，个中辛酸苦辣、爱恨情仇，可能远非我等非英语非主流媒体无名小卒所能领略一二吧。

　　不跳进竞技场，不晓得什么叫恼羞成怒。不曾抢新闻，不知道什么叫无头苍蝇。到了伊斯兰堡，你才能理解为什么记者会前仆后继、铤而走险，你才能明白为什么纵然接二连三有记者私闯阿富汗而被塔利班捕获，也必会有后来人“飞蛾扑火”。

　　新闻资源明码标价

　　想得到独家消息吗？想采访政要及领袖吗？拿钱来。明码报价，暗盘成交。市场经济，水涨船高，巴基斯坦本地新闻记者尤其受惠。一个神通广大、交游八方的线人身兼数家外国传媒的代理人，一稿几投，每日赚他个300美金，易如反掌。要知道，巴基斯坦的五星级酒店内设的豪华自助餐不过5美金上下，难怪那些自由记者整日价吃香喝辣如沐春风了。其他新闻资源也各有标价：花上3000美金，即有人全程引路，护送阁下千里走单骑，只身潜入塔利班老巢！唯有两点不能保证：会见拉登，全身而退。

　　如此精彩纷呈的伊斯兰堡国际传媒“大派对”此刻正高潮迭起，方兴未艾。只是座位已然有限：热门地点酒店房间价格暴涨且暂无空额，例如伊斯兰堡的假日酒店(HolidayInn)，行情是单人房间150美元一夜，10天之后才可入住(那时新闻大军是否已经移师坎大哈，不得而知)。吕宁思

　　《人民日报 . 华南新闻》 (2001年11月01日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