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旗马队、乔老婆哨所、格登山哨所……奔波在伊犁，踏访一个个百年哨所，就如同在读一本厚重的中国近代史

　　这里当得起沧桑一词，千年的铁骑天马、丝绸古道，百年的烽燧驿站、老城旧堡；

　　这里配得上凝重两字，历史的迁徙枯荣、碑铭庙楹，岁月的长吟短歌、履迹遗址。

　　当新芽嫩叶、春花绿草之类诱人的字眼已开始在内地的报纸上铺排时，记者在边关突然读懂了“冰天雪地”这词——冰雪覆于地，与天何干？3月过天山，仰头尽是近似透明的蔚蓝，赞美之词未及出口，便有寒风从中渗出，直往骨头上吹。难怪边防连的战士有个说法，三月的风是“冰镇”的。蓝天在上，原来就是一块凝冻的冰。

　　奔波在伊犁，就如同在读一本厚重的中国近代史。那一片遥远而熟悉的山水，总让人思接千载。沿伊犁边防线采访，那一个个边防连、哨所的地名，常常让我们的思维跃出时间、空间的疆界……

　　黄旗马队——这是一个仅凭名字就能引起许多遥想的百年老哨。100多年前，清军一支属于黄旗的马队就驻扎在这里，左据茫茫大沙漠，右拥浩浩芦苇荡。今天，留在眼前的虽已尽是残垣断壁，但那经历了万千边陲烽烟的瞭望台、炮台，依然属于边防连的防区。风拂过驻地营门口那一片由18世纪戍边军人栽种的杨树，沙沙作响，记者耳边仿佛掠过时疾时缓的马蹄声声……

　　乔老婆哨所——一个很俗的名字源自一个悲壮的故事。大约是100多年前一个血色的黄昏，一位姓乔的哨长在统领官兵与入侵之敌浴血奋战数日后不幸牺牲了，他手下的弟兄们见此斗志大减，有人嘀咕着要朝内地撤退。这时，跟乔哨长“随军”边关的老婆站了出来：你们要还是男人就跟着我上！于是，一群身上流血眼中噙泪的汉子，在乔哨长老婆的指挥下，始终没有退让一步，最终把侵略者赶了出去……

　　格登山哨所——1755年，著名的格登山战役在这里发生。这是清政府平定准噶尔部叛乱的一场重要战役，当年，清军25名骁勇善战的官兵，趁夜暗偷袭格登山。叛军以为大军袭来，闻风丧胆，溃不成军。为纪念此役，专门立了纪功碑，乾隆撰写了四言碑文诗。今天，登临格登山哨楼，仅百米处耸立着已被公布为全国重点

　　是什么力量如此感天动地——

　　一个人3年吃掉30多瓶止痛药；修建边防设施用双手搬石头，居然把肚子上磨起了老茧……边防军人们的故事也许算不上精彩，可绝对展现着一种无言的崇高

　　岁月的风云被定格为风景，但边防军人却不是旅游者。对于他们来说，面对历史，可以发感慨，可以有激情，但更多的却是责任。

　　有一个数字看似平淡，但在记者看来，却胜似许多传奇——伊犁400多公里边防线，去年一年没有人畜越境。

　　这数字是对一个词最好的诠释——铜墙铁壁。伊犁军分区政委王兴国动情地告诉记者，是一代代边防官兵的忠诚与奉献将它筑起。

　　即便是辉煌雄伟的万里

　　伊犁军分区原副司令员卢兵义负责边防修路3年期间，往返于边防一线500多次，吃掉了30多瓶止痛药，用掉了1000多贴止痛膏药，足迹遍布汗腾格里峰、乌孙山、卡位乔克山等10余座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累计行程15000多公里，修建山间巡逻路220公里，最远的盘山巡逻路绵延数十公里，直达雪山之巅。实现了防区哨所纵向有路，横向全线贯通的目标，大大提高了管控能力。

　　伊犁军分区参谋长赵继光是一位地道的“老边防”，30年前在艰苦的条件下修建边防设施，成天用双手搬石头，居然把肚子上都磨起了老茧。前年，他带领巡逻勘察分队，沿霍尔果斯河河源地区执行勘界巡逻任务。他们在山势险峭，坡度接近70度，垂直落差2000米的达坂上巡逻时，虽然已经是7月，可接连4天骤降的暴风雪仍把进出山谷的唯一通道阻断。附近能找到的野菜都被官兵们挖尽了，半个馕饼成为几名官兵唯一的食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继光仍坚持用皮尺一米一米地丈量疆土，确保我国的领土一寸不失。

　　阿拉马力边防连指导员臧赶伏清楚地记得，在他的军人生涯里一共流了两次泪：一次是连队通电时。那一年，就在老兵快退伍时连队开始铺架电线。为了能在离开边防前看到连队夜晚亮堂堂的景象，大家拼着比着干，终于在老兵们临走前3天通了电。送老兵那天，大家把灯全部打开，但惟独没有掌声——因为大家的手都血泡未消，仍缠着纱布，没法鼓掌……还有就是在一个暴风雨的日子，前哨点一个战士急性阑尾炎发作，他们6个人抬着担架，虽然只有18公里路，却在雪山上爬了32个小时。到

　　一位地方老板的车有一次在沙漠边缘的某边防连驻地抛锚了，这位老板拿着2000块钱找到连长冯雪诚，要求派战士护送他，还说钱可以再商量。冯雪诚从抽屉里拿出1000多块钱对他说：“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劳驾您去给我买包烟。”那位老板愣住了：外面一片大戈壁，我上哪去买？冯雪诚愤怒地说：“所以我告诉你，在我们这儿，除了感情，钱算个啥！”

　　故事也许算不上精彩，可绝对展现着一种崇高。在默默无闻中完成着崇高的事业，这就是我们的边防军人。

　　是什么力量这样矢志不移——

　　对祖国的责任，在这里既是庄严的誓言又是具体的行动。记者离开黄旗马队边防连时，连队今年的新兵徒步边界巡逻也在界碑前整装待发了……

　　伊犁戍边军人都把一首歌作为自己的骄傲——那支刻画出一代边防官兵精神风貌与情怀的《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就是1962年诞生在阿拉马力边防连的。岁月的变迁不能改变戍边军人的情怀风貌，时代的发展却赋予了他们许多新的内涵。

　　伴随着祖国改革开放的步伐，边关口岸却一天天繁荣喧腾起来，比如伊犁边防有个口岸叫霍尔果斯，今天已成为旅游和边贸的热闹之地。有人担心战士们看到这些后会受影响，可那些一线连队的带兵人却不是这样想。一位指导员告诉记者：现在是让谁进一趟城，就一个月不用谈心做思想工作了。为什么？就因为战士们看到祖国改革开放的成就越多，就越清楚自己奉献的价值，就越能激发爱国主义的情怀，就越掂量出自己担负的责任！

　　是的，对祖国的责任，在这里既是庄严的誓言又是具体的行动。记者离开黄旗马队边防连时，连队今年新兵徒步边界巡逻的队伍也在界碑前整装待发了。这是边防部队的一个传统——每年无论新兵来、还是老兵走，都在界碑前开始或者告别他们边防军人的生涯。

　　望着那些年轻的士兵走向神圣的边境，激情的旋律倏地涌上心头——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当兵的历史里有了和界碑熔铸在一起的经历，你一定能够骄傲一辈子！（题图：李翔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