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人生10余载，往事灰飞烟灭，唯有家乡的野草莓总鲜活地矗立在记忆里。

　　那个年月，家乡人人吃不饱。村里的山岭薄地连年歉收，只有簇簇的野草莓在山坡上旺盛地生长着。我儿时的梦也就红彤彤地生长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每次领我去采草莓的是我的姐姐。

　　记不清多少回了，姐姐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去采摘那些青红相间的野草莓。每次，姐姐总是把那些鲜红熟透了的草莓往我嘴里塞，吃得我整个下巴都是红红的一片。每每这时，姐姐总是开心地笑，然后再把剩余的草莓装在一个玻璃瓶里带回家去。那时，姐姐也就十三四岁，常帮家里干许多杂活，如扯猪草喂猪、上山刨红薯。在我的记忆里，姐姐那时候就是大人了。

　　姐姐对我呵护有加，可是有一次采草莓，我们失手了。那是初秋的一天，山坡上的草莓已很少了，但在一个陡峭的小崖边有一丛红彤彤的草莓在微风中摇曳。我们很兴奋。姐姐和我手拉着手采，可还未够着两人就一块摔了下去。我的额头碰在碎石上血流不止，姐姐的胳膊也划破了。

　　我隐约记得，姐姐忍着疼，把旧手绢捂在我的头上，吃力地抱着我回了家。但父亲发火了。他狠狠地打了姐姐一个耳光，嘴里吼道：“你磕破了他的天庭，就是毁了他的福气啊！”姐姐站在墙根，一声不吭，划破的胳膊上洇着一片模糊的红色……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山里习俗认为一个人的额头不能磕破，否则，此生难有出息。

　　从那以后，姐姐更加小心地照看着我，直到我懂事、长大、参军。那丛山崖上红彤彤的野草莓也常常在我的心目中出现。

　　今年春节，我回老家探亲，到姐姐家去见了姐姐。她显得有些苍老，也很瘦弱，但精神不错。她兴奋地指着她的儿子对我说：“外甥像舅爷，你看，多像你小的时候……”

　　是啊，小的时候，母亲有病，经常躺在床上，姐姐就是我慈祥的依托。她孱弱的肩过早地挑起了人生的重负。那年当兵走的时候，姐姐天不亮就赶回家为我送行，说我真的长大了，就送我这一回。现在想来，我的自立恰是从那时开始的。

　　如今，那记忆中的山坡上已没有了维系童年梦想的草莓，只是我的眼前依旧交叠着旧时情景：蓝蓝的天空下，姐姐领着我，穿着破旧的小褂，绕行在低矮的草莓丛里，采摘一颗又一颗鲜红的草莓，摘下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