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奶奶已故去3年有余。然而，奶奶的音容笑貌和那些囤于脑海的唠叨声却越来越清晰……

　　17岁那年，我在经历了几番挫折之后，终于盼到了大红的入伍通知书。离开家乡的那天清晨，奶奶用手把住门框朝东屋喊道：“鸡叫三遍明了天，再不快走误了大事哩。”娘和姐姐应着，继续为我整理行装。

　　那一夜，我很激动，一点睡意也没有。听到奶奶的喊声后，我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对姐姐说：“姐你看我的军装合适不？是不是裤腿长了点、袖子短了点？”姐姐仔细瞅了瞅，说挺好的，她还说穿着这身军装说个婆娘一眼就中。我仍不放心，又跑到奶奶跟前问：“奶奶你说我这衣服好看不？”奶奶笑了，抿着没牙的嘴唇说：“奶奶这眼神不中用啦，你娘和你姐看着就好。”奶奶笑够了，迈着小碎步，一把扯着我的衣袖，说：“孙孙我给你说个事，你可记住了，啊！”我说：“奶奶你说吧，我听着呢。”奶奶一本正经地说：“有个穷人家的孩子当兵来到部队上，第一次吃上雪白的大米饭。他用筷子拨弄着大米饭，说大米饭呀大米饭，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呀。你猜后来怎么着了？”我摸着奶奶干瘪的手嘿嘿笑了，说：“奶奶这个故事你都给我讲了十几遍了，我早记下了，不就是那个孩子后来犯了错误被部队打发回老家了吗？”奶奶不听我这一套，接着说：“孙孙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呀。到了队伍上，吃了军粮就要当个好兵，可别错过了好时光，啊！你别光笑，拿奶奶的话当耳旁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奶奶还在继续唠叨。我突然来了个非常幼稚的敬礼，严肃地对奶奶说：“奶奶你放心，当不好兵孙儿就不回来见您！”

　　一夜之间，我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奶奶那深情的唠叨化作雄壮嘹亮的军歌，伴我在部队刻苦训练，努力学习和工作。当兵第二年我入了党，第三年考上军校，继而提了干。每次探家，我让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给她捶背按摩，祖孙俩总有唠不完的话。奶奶问我：“说孙孙你要升了吧？”我说瞎子磨刀快了。奶奶问我啥级别了。我说连级了。奶奶又问我啥时候跟县长一个级。我说不急，慢慢来。奶奶说那就慢慢来吧。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唠叨开了……

　　如今，奶奶逝世了，再也不能和我面对面唠叨了。记得我与奶奶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冬日。短暂的假期一晃就过去了，回部队的前天晚上，奶奶叹着气对我说：“人是带腿的，明儿晌午你又在队伍里了。”翌日，鸡叫第一遍，奶奶便早早地下了床，不知围着院子里的那棵槐树转了多少圈。临别，已是80岁高龄的奶奶拄着拐杖坐在门槛上，等着送我回部队。我走到奶奶跟前，拉着她的手说：“奶奶你快回屋去吧，外面太冷，别冻着。”奶奶说啥也不肯回，说：“送你一次是一次了，你就让我看着你走出村子。”听了奶奶的话，我的泪水就出来了……

　　今年春节探家，我来到奶奶的墓前，再次想起与奶奶最后一次分别时的情景。我手扶墓碑，开始跟她唠叨起来，把这几年积攒的话都掏了出来。奶奶永远不会再对我说什么了，我却很想她继续在我成长的道路上不停地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