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遗憾远去的大海之子——东海舰队某侦测船大队高级工程师宋兴尧追记

　　本报记者　曹瑞林　钱晓虎　本报特约记者　余子富

　　一位年仅41岁的科学家英年早逝，已够令人心碎了，然而，大海之子宋兴尧远去时所留下的诸多遗憾，更让人心酸、寻味。

　　遗憾之一：他牵挂着未竟的海洋调查事业远去

　　出生在钱塘江边的宋兴尧，对大海有着特殊感情。带着对大海的向往，宋兴尧连续三年执着地报考厦门大学海洋化学专业，第一年差12分，第二年仅差0.5分，1982年第三次参加高考，终于以超出录取线26分的成绩被厦门大学录取。

　　1986年6月，海军到厦门大学为海洋调查专业选人，宋兴尧第一个报名。他在回答参军理由时说：“我从小就向往大海，学的又是海洋专业，相信到海军能发挥我的特长。”

　　到部队后，大队领导曾想过把他留在机关工作。但宋兴尧主动申请到海洋调查中队工作，他认为，自己学的是海洋化学，离开了海洋就失去了专业生命。

　　和宋兴尧一起工作了十年的工程师付济军说：宋兴尧刚到中队时，晕船十分严重。他第一次出海，恰遇海上大风浪，虽然吐得没有一点力气，但他始终没有去床上躺一躺。返航后数天，宋兴尧都没缓过劲来。有的战友劝他，如果晕船厉害，可以给领导说说，调机关工作。但他还是那句话：“我不能离开大海。”

　　就这样，凭着对海洋调查事业的挚爱，他在海洋调查中队一干就是10年。海上工作条件异常艰苦，他和战友一起摇绞车、采数据，回来以后又对采集到的数万组、数十万组数据像数米粒一样逐个甄别整理，常常一干就是几个通宵，原本好好的眼睛，没几年便戴上了深度眼镜，不到30岁便生出缕缕白发。

　　入伍19年，宋兴尧先后出海300余次，海上工作时间累计达9年多。宋兴尧当年的理想也逐步变为现实：最早将计算机仿真技术成功实践于水文气象调查资料分析和难题解析，被国内水文界前辈称为一个创举；最先将高难度的国际先进水文气象调查装备应用于水文调查第一线，使我国水文调查技术向国际最高水平拉近了距离；率先用现代化海洋测绘扫测仪器进行海底水雷扫测探摸，填补了我军探扫雷史上的空白……

　　正当他踌躇满志地向新的水文气象调查高峰攀登的时候，一种恶性组织细胞病无情地吞噬了他的生命。宋兴尧带着未竟的海洋调查事业远去，对于海洋，他还有太多的梦想！在整理他的书籍时，我们看到了这样大段大段的感言：

　　“海洋水文气象参数是海上军事优势和‘制信息权’最重要组成部分。某些国家已把海洋水文气象调查和测量作业范围渗透到了南中国海和东海大陆架，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运用海洋探测数据，可以使人类免受海洋灾难带来的巨大损失。如台风、巨浪、风暴潮等海洋灾害，每年给我国带来的经济损失可是1000亿元啊！……”

　　遗憾之二：他为没有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而自责

　　多年的海上测量，多年的探索创新，宋兴尧成为海军、全军，乃至全国水文气象领域的权威和知名专家。然而，就在宋兴尧一次次走向大海的时候，他的家庭却濒临解体。由于宋兴尧一年到头不着家，他与妻子的感情产生裂痕。

　　1997年，宋兴尧的夫妻关系已岌岌可危。当他即将执行一项重要的海洋调查任务时，前妻实在不能容忍“随军不随人”的生活，对他说：你要再出海，我就离开这个家。宋兴尧说，你就是离开这个家，我也要出海！

　　5个月后，宋兴尧完成任务返航回到家中，妻子已离他而去，留下的是一份

　　家庭的变故没有把他击倒。为了不影响工作，宋兴尧把儿子送回浙江上虞老家，托付给了父母，自己又随船出海了。3个月出海归来后，他赶回老家看望孩子，眼前的一幕让这位1米86的男子汉愧疚不已：年迈的父母在田间干活，年幼的儿子坐在地头，浑身是泥，嘴里啃着一个满是泥巴的苹果。他一把抱起儿子，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儿子又回到他身边，他既当爸又当妈。碰到出海执行任务，就把儿子托给留队的战友家属，让儿子吃起“百家饭”。

　　战友们为这样一个优秀人才的家庭遭遇而愤懑，许多同志给他当起红娘。现在的妻子刘月芳就是这样走进了他的生活。刘月芳说，她与兴尧的结合，遭到了巨大压力。一些朋友提醒她：一个黄花姑娘与一个带孩子的离婚男人结婚，你到底图啥？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刘月芳被这个经历坎坷的男人深深打动：“他爱他的事业，爱孩子，也一直牵挂着上虞老家的父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然而结婚后刘月芳很快就体会到，嫁给宋兴尧就是嫁给了海军，嫁给了大海。去年夏天，刘月芳怀孕8个多月，很希望丈夫能在家好好陪她、照顾她。可出海任务又下来了。刘月芳哀求似地对宋兴尧说：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这次出海让别人顶一顶？宋兴尧为难地说：“这次出海的大多是年轻干部，没什么经验，我不太放心啊！”最后，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家门。

　　宋兴尧很爱孩子。他曾无数次跟刘月芳说，离婚后最受伤害的是儿子，自己工作繁忙，最受影响的也是儿子。为了抚养好宋兴尧与前妻的儿子，刘月芳接受宋兴尧的建议，悄悄辞掉了海关工作，做起了家庭主妇。

　　当妻子把辞职的事告诉宋兴尧时，泪水从宋兴尧的眼里缓缓流下。妻子辞职后，家中收入少了许多，但因为照看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宋兴尧工作起来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刘月芳告诉记者，宋兴尧住院的35天，也是他们结婚后相聚最长的一段时间。

　　遗憾之三：他没有兑现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诺言

　　出生在农村，深知种地艰辛的宋兴尧从小就立下誓言：一定要让父母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然而，这位为我国海洋水文气象调查事业做出重要贡献的年轻科学家，至死也未兑现诺言。他去世时，父母还住在他出生时的那个下雨漏雨、刮风透风的旧房子里。

　　其实，宋兴尧本可以很富有。他是厦门大学的高材生，他学的专业在沿海特别吃香，不仅地方水文气象部门用得上，在海水养殖、鱼虾孵化等行业也大有用途。他的同学发挥专业特长，有的已有百万家产。

　　1999年，同学徐继林找到宋兴尧，说有几家养殖公司开出年薪20万的条件，想聘请一位懂海洋化学专业的技术指导，并愿预付10%的定金。

　　宋兴尧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对同学说，国家300多万平方公里的海洋国土水文气象调查正处于攻坚阶段，这个时候离开部队，对不起国家！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有同学问他：“你工资那么低，工作那么苦，家里那么穷，到底图什么？”宋兴尧说：“就图活得有价值。虽然钱不多，但我的责任比你们要重！”

　　然而，理想毕竟代替不了现实。当他第二次组成家庭时，已经欠了4万多元债。特别是妻子刘月芳辞掉海关的工作后，宋兴尧的工资入不敷出。2002年，宋兴尧想买台电脑，但家里已没多少积蓄。刘月芳说，你工作需要就买吧，我到姐姐家借3000元。

　　为了解决家庭拮据的状况，妻子与朋友在驻地附近合开了一家服装店，每月能挣四五千元。他们用这笔钱，逐渐还清了债务。就在妻子临产前，服装店不得不转租出去。那几天，妻子伤心得直落泪。

　　尽管家庭如此困难，宋兴尧始终感到有责任让父母过得好一点。他最后一次出海回来，还与妻子商量，等部队的

　　去世前，宋兴尧交给妻子一张1.3万元的储蓄卡，这是他近几年积攒的稿费和远航补助，是他为家里应急而悄悄留下的。这就是他全部的积蓄。

　　和平时期的军人作出何等的牺牲与奉献，宋兴尧短暂的人生经历作出了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