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镖局，一个响亮的名词。多少脍炙人口的侠客传奇演绎于斯。只不过，昔日英雄远逝，传奇空留绝响。

　　今天的伊拉克，杀戮不止，狼烟四起。然而，就在这片让人闻之色变的大漠，却有一批人自愿在枪林弹雨中“淘金”。

　　他们不惧生死，渴望获取金钱、女人和冒险经历；他们饱受非议，杀人犯、雇佣兵是别人对他们的称谓。

　　在伊拉克的硝烟中，他们续写着现代版的“镖局”传奇。

　　“战争业务外包”旺了“镖局”生意

　　对于每天执行巡逻任务的人来说，从国际机场到巴格达市中心这个地段也许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巡逻区。仅仅在今年的头四个月，这儿就发生了150起袭击事件。

　　如果要想夜晚从这儿通行的话，那更是件险上加险的难事。通常有人在夜晚从这经过时，美军往往会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乘客必须坐在有装甲的汽车内，并且不许开灯和发出其它亮光。天上有武装直升机盘旋，地下有“悍马”装甲车护卫。这并非虚张声势，在这块地盘上，偷偷打冷枪和自杀式炸弹袭击是家常便饭的事。

　　一年前，我就曾有过一次从这儿路过的经历。那时，也有路边炸弹和自杀式袭击，但没有出现频繁的绑架和斩首事件。与现在相比，人们能自由地在街上漫步。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我和同事阿里开着一辆普通的车出行，甚至能自由自在地在路边的咖啡馆里，叫上一瓶红酒，悠闲地享用伊拉克

　　如今，我重返这片土地，却恍若隔世。我乘坐的是一辆配有防弹玻璃、有重装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越野车。紧随其后的是，两辆装甲更为厚重，并配有两挺轻机枪的“丰田陆地巡洋舰”。

　　坐在我身后的那个人脸色黝黑，带着自信的表情，两眼细心地观察着窗外的情景。他怀里抱着一支美国造的M4自动步枪，屁股上还别着一支科尔特手枪。

　　这位伙计名叫斯宾塞，曾是皇家苏格兰卫队的一名上尉军官，参加过英国与阿根廷争夺福克兰群岛的战争。他今年已经53岁了。

　　在1998年时，由于他的私营军事公司“沙场国际”违反联合国决议，将武器出售给塞拉利昂，他曾名噪一时。从此，他就被媒体和当局视为臭名昭著、惟利是图的战争贩子。他们试图将他驱逐出境。

　　最后，斯宾塞认为，他洗清了冤屈。因为国会的调查显示，在海外的政府官员事先就知道了这桩武器交易。如今，他卷入非洲战争的事已经成为历史。他的“沙场国际”公司也已不复存在。

　　他现在经营的公司名叫Aegis防卫公司。这是一家实力雄厚的英国私立防卫公司。该公司的总部恰好与英国特种兵培训机构“苏格兰场”为邻。它与美国政府签定了一个巨额的合同，为在伊拉克的美国官员提供安全保护。同时，联合国机构也与该公司签定合同，以保护这个月举行的伊拉克宪法全民公决。为了完成这些任务，斯宾塞雇佣了200个外国雇佣兵和1000名伊拉克人。

　　将联合国职员组织伊拉克重要选举的安全保卫工作交给像Aegis这样的私立防卫公司，可是件破天荒的大事。因为在以往，联合国的官员总是将他们视为惟利是图的家伙。是伊拉克糟糕的安全状况改变了联合国机构的想法。斯宾塞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开头。因为这将为他的公司与联合国机构在世界热点地区的合作提供了一个样板。

　　如今，在伊拉克有50多个像Aegis这样的公司在开展业务。这改变了战争原有的面貌。在冷战结束之后，现代战争出现了私人化的趋势。不仅仅是在伊拉克，几乎只要是在美军触角所及的地方，他们都会将一些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任务交给类似于Aegis这样的私立防卫公司来完成。

　　其实，从历史上来看，采用私立防卫公司来完成军事任务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在伊拉克，这种“战争外包业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据斯宾塞估计，假设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每50名美军士兵就有一个“安全承包商”提供服务的话，那么如今不到10个美军就有一个“安全承包商”为之服务。

　　事实上，倘若没有这些“安全承包商”的话，美国几乎无法维持一场像伊拉克这样的战争。在冷战结束之后，美军的人数从210万骤减为140万。这使得美军在战争期间出现严重的人力不足。

　　美军在战争中的优势是强大的火力。但是在伊拉克，美国自二战以来开创的大规模调兵遣将的传统已经不再为当权者遵守。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信奉的军事理念是，在拥有快速、强大的空中火力和信息技术等优势的情况下，美军应该是一支行动迅速、打击能力强的小而精的部队。

　　在伊拉克战争时期，他的理念被证明是正确的。一支为数不多的美军迅速打败了伊拉克军队，占领了该国首都巴格达。但是，当主要战事结束，美军对伊拉克全国实行占领后，面对恐怖袭击接连不断的混乱局面，拥有140000之众的美国大军却显得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美国人发现，使用私人防卫公司更有效率、更加便捷，而且在经济上也还合算。

　　令人咋舌的“战争外包业务”

　　去年，Aegis公司与美国国防部签订了一项价值高达2.93亿美元的合同。该合同规定的业务内容足以让美国人惊讶不已:从那时起直到2007年，包括Aegis在内的4家公司将为美军向费卢杰城运输给养物资。

　　而这些业务往往存在极大的风险。有两个美军士兵在遇袭身亡后，尸体被烧焦，然后挂在桥上示众。这深深地刺痛了美国人的心。因为在1993年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美军士兵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悲惨遭遇。

　　为了捉拿凶手，美军对费卢杰进行了报复式进攻。数百名伊拉克人和几十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被杀，大半个费卢杰成被夷为平地。

　　此外，美国人的被杀，还促使美国军方不得不认真考虑同外国私人防卫公司合作的问题。因为他们必须确保在伊拉克的美国官员和公司员工的安全。

　　为此，美国国防部向私人公司招标，设计一套管理系统，以实现在伊拉克与私人防卫公司合作，并进行有效的跟踪式管理。Aegis公司的斯宾塞给美国国防部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他建议，在巴格达成立一个名为“重建行动中心”(ROC)的计算机控制中心，并且与美军相关机构连接。该中心利用美国的军用卫星跟踪管理在伊拉克境内活动的私人防卫公司。斯宾塞因此获得美国国防部的合同。他被要求派遣有经验的人员参与反恐行动，为在伊拉克参与重建的人提供保护，甚至还有一项对于私人防卫公司来说，属于全新的业务——在伊拉克人中开展“思想运动”，使他们放弃对美国的敌意。

　　尽管竞争异常激烈，斯宾塞还是从布什政府那儿获得了比任何在伊拉克的英国私人防卫公司都要大的合同。为了争夺生意，他的商业对手故意揭他的老底。他们向美国政府控诉他以前的“沙场国际”公司的丑闻，并且大肆渲染他手下的两名苏格兰雇员涉嫌在1992年谋杀两名北爱尔兰天主教幼童。

　　但是，美国国防部仍然支持斯宾塞，并表示这无损他的“正直和商业诚信”。

　　伊拉克的局势日渐恶化，并且有演变成内战的迹象。仅仅在9月一个月内，就有上千人丧命。

　　斯宾塞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返回巴格达视察他的公司业务的进展情况，并且与美军将领会晤。

　　“我们来这儿并不是为了打仗，”斯宾塞对我说，“确实，有人为了赚钱上这里来干这个。但我们只有在遇到袭击的时候，才会开火还击。我们不是军人。我们的工作是保护我们的客户。”

　　在行进途中，我们身穿防弹衣，三辆越野车都有意和美军的车辆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他们通常都是武装分子首选的袭击对象。此外，我们的车队还与ROC系统相连。该系统将实时掌握我们所在的位置。一旦我们遭遇袭击，车内的警报器就会响起。而三辆车内的武装人员就会迅速还击。司机尽快将车开到安全地带，同时美军快速反应部队也赶来增援。

　　实际运用表明，这套系统非常有效，它大大减少了在伊人员的伤亡。许多在伊拉克的公司员工、私人承包商和外交人员都订购了这套系统。

　　我们在这条路上通过时，心情都非常沉重。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熟人死在这儿。我的密友马拉就是在这儿死的，还有斯宾塞的手下阿兰·帕金。

　　一些私人防卫公司从事搜寻袭击者的任务。而斯宾塞的公司则有更为秘密的任务，但他要求我不要报道。

　　用生命作赌注的外国雇佣兵

　　然而，对于这些私人防卫公司来说，这笔钱赚得不容易。在伊拉克执行任务时，他们要面对各式各样的危险:人体炸弹、汽车炸弹、路边炸弹，还得和伊拉克反美武装进行枪战，此外还经常遭到炮弹或是

　　这些私人防卫公司遍布伊拉克。他们的雇员乘坐配有装甲的越野车在公路上飞驰，耀武扬威地挥枪疏散交通。他们干的也许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活儿:在随后可能受到袭击的伊拉克，护送车队、保护官员和外交人员、守卫重要的基础设施。

　　据有关方面统计，这些私人防卫公司雇佣的武装人员在25000左右。他们当中有外国人，也有伊拉克人，其中有不少是英国或美国特种部队的退伍老兵，以及一些南非人和尼泊尔的廓尔喀人。

　　这些雇佣兵非常好辨认。他们个个太阳镜背头、肌肉发达、身上刺有文身。他们吃住在兵营里。士兵们在战斗区域内要经历的兴奋和无奈，他们同样要体验。

　　这些雇佣兵几乎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每天，他们都可能遭遇伏击，或是路边炸弹。沙漠中的灼热也极有可能夺去他们的生命。他们中已经有数十人死亡，几百人负伤。

　　当然，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和那些在美国或是英国的部队当中服役的士兵相比，他们的收入高出了一大截(每天大约能获得1000美元的报酬，是普通士兵的2到4倍)。他们中的一些高手赚得甚至比英国的将军还要多。

　　一位退伍下士说:“我在这儿一年赚得比过去3年半还多，而且我觉得在这儿工作更有趣。”

　　和其他身在战斗区域的士兵一样，这些雇佣兵都有苦中作乐的天性，每天的遇险经历在他们那里往往就会化成幽默故事。每到周四晚上，当他们聚在一块，享用廓尔喀咖喱和南非烤肉的时候，营地里就充满了喧闹和欢乐。性、女人都是他们爱谈的话题。

　　前皇家空军成员弗兰克如今承担着一些重要人物的保卫工作。尽管营房比较简陋，但他还是精心加以装饰，屋子里满是漂亮的皮毛、东方的地毯和

　　南非人里克将年轻的妻子和刚满一岁的女儿留在贝尔法斯特，独自一人来到伊拉克“淘金”。在来伊拉克之前，他曾在伦敦和法国给一位阿拉伯公主当保镖。跟着这位贵主儿，生活自然安逸。但里克仍然觉得这种生活无聊透顶。他不想再陪她在哈罗德这类世界名店里打发日子。他要过刺激、有趣味的生活。

　　如今，他在Aegis公司里担任一支部队的小头目已经11个月了。他对现在的日子十分满意:“尽管我们不时遭到武装分子的袭击，但我们总算活下来了。非但如此，在其他公司的同行遇险时，我们还经常拔刀相助。”

　　由于在危险区域经常会发生严重伤亡，这些私人防卫公司不得不配备火力更强的武器。例如，Aegis就装备有南非产的装甲运兵车，旋转炮塔上架着重机枪。在伊拉克，这些雇佣兵行动起来就像一支正规军。事实上，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做。

　　饱受各方非议的外国“镖局”

　　不少人都在抱怨，这些私人防卫公司用高薪挖走了英美特种部队中的精英。美国国防部为了留住人才，甚至开出每人15万美元的价码吸引那些精英重新加入特种部队。英国军队也作出类似的反应。

　　此外，军队内外都有人在质疑，运用这样一支“影子部队”在伊拉克执行任务，是否违反法律和道德规范。特别是在有伊拉克平民被误伤和误杀之后，这支“影子部队”更加引起了舆论的强烈反应。华盛顿布鲁金斯思想库外交政策研究员彼得·辛格曾是美国国防部官员。他对这些私人防卫公司颇有研究。他认为这是西方人“野蛮”的做法，是将战争私人化、商业化。

　　Aegis防卫公司的负责人斯宾塞则认为，倘若没有这些雇佣兵保护承包商的话，伊拉克的重建就无从做起。因此，在他看来，在帮助英美稳定伊拉克局势方面，外国“镖局”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卡尔·赫斯特准将是美国第3步兵师的副师长。他的部队负责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及其周边地区的安全。在谈到这些雇佣兵时，他言辞激烈地说:“这些家伙在伊拉克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由于不像军队有严格的法纪，当他们滥用武力的时候，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往往他们杀了人，却要别人来给他们擦屁股，做善后。在伊拉克，到处都有这种事发生。”

　　然而，在伊拉克采访期间，我遇到的斯宾塞所在公司的人员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们尽职尽责，表现良好。

　　每个“枪手”都有持枪证。他们有类似于英军一样的严格的战斗纪律。事实上，如果他们有违纪行为的话，例如酗酒、吸毒、盗窃、不守交通规则的话，都将立刻被解雇。由于出错的代价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他们在驾车行驶时都小心翼翼。

　　安德鲁·杰克森是前苏格兰皇家卫队的一名上校，如今负责领导在Aegis公司中的伊拉克人。他说:“我们曾开枪示警，也曾经将子弹射进试图对我们发动自杀式袭击的人的汽车引擎盖里。当然，这种事情并不经常发生。每次这种事情结束后，我们还要受到有关部门的仔细质询。其他公司也许有他们的做法。但我们是典型的英国做派，行为比较克制。”

　　伊拉克不安宁就离不开“镖局”

　　我们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前行。后来，我们追上了一支美军的给养车队，便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在这支车队的尾部是一辆配有重机枪的悍马车，装在上面的大喇叭不断地发出警告:“危险！保持距离，否则我们将有权开火！”

　　在经过一个伊拉克的警察哨所后，我们顺利地进入绿区。这片区域约有4平方英里大小，里面有不少别墅和宫殿，原本为萨达姆和他的亲信所有。在2003年4月美军占领巴格达之后，美国人将伊拉克临时管委会安置在这里。他们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小美国”。在这儿，你能见到美国的一切高档消费品和娱乐方式。这里一度成为美国人在伊拉克的乐园。

　　但是，自从武装分子用火箭弹袭击这里之后，绿区四周便筑起又高又厚的水泥墙，并且设置了多层岗哨。如今，这里似乎成了美国人的监狱，将他们和其曾经声称要解放的伊拉克人隔离开来。在没有武装保镖的护卫下，他们不敢迈出绿区半步。

　　虽然有重兵把守，这个美军与伊拉克政府的心脏地带依然不能免于遇袭。人体炸弹曾数度渗透进这个地区，游击队也不断用迫击炮和火箭弹向它发动袭击。

　　在巴格达，人体炸弹一般喜欢选择早上8点左右发动袭击，因为这时候街上人比较多。就在斯宾塞返回巴格达的头一天早上，三枚炸弹接连爆炸，导致将近200人死伤。

　　我们在路上就曾发现一枚路边炸弹，后来美军将它拆除了。斯宾塞会晤了美国将军，并且召集他的员工谈话。事后，他走访了由他的公司基金会援助的学校和孤儿。他还获悉，就在他回英国的几天里，他的两名员工被路边炸弹炸成重伤。

　　在我看来，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有赢的指望。不久前，我在华盛顿邮报上读到一篇由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撰写的评论文章。他认为，如今的伊拉克比当年的越南还要更混乱、更危险。

　　基辛格的文章让我们想起那个战争定理:游击队非败则胜。因此，打成僵局或是过早地撤出伊拉克都是不可能的。他认为，美军从伊拉克脱身的唯一策略就是彻底打败反美武装。

　　但这怎么有可能实现呢？当年，我曾经报道过越南战争。我认为，那些人体炸弹和当年的越共一样。他们像越共那样对美国空军基地发动突袭，穿过带刺的铁丝网，潜入美军军营，然后引爆身上的炸弹。

　　然而，他们在闹市区实行的自杀式袭击，造成了大批无辜平民的伤亡。这使得他们难以获得像越共那样的支持。但是，他们和越共一样有着坚定的信念，认为为了实现目标，死不足惜。因此，美军将打死多少武装分子视为胜利，和当年越南战争时期一样，是毫无意义的。

　　不管美军杀了多少武装分子，很快又会有同样多、甚至更多的人补充进去。这就是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在美国政府看来，将军队的任务“分包”给这些私人防卫公司，可以大大减少驻伊美军的伤亡。

　　每个人都在猜测美军何时撤离伊拉克。当然，近期是不可能的了。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斯宾塞等人肯定就是最后一批人。(南方日报/曹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