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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
你来信要我谈谈在实际工作中怎么搞好读书自学。我长期做新闻工作，人生苦短，去日苦多，如今年过七十，“老马犹未识途”，学无专精，惭愧得很。要我谈自学，我只能回头把自己在弯道上寻觅的脚印，捡上几个奉献于你。
1前人曾有副对联，讲到人生在世，文章应像“二月杏花八月桂”一样美好，而成功的奥秘在于“三更灯火五更鸡”。这个话我是信的。我的文章从未达到“二月杏花八月桂”般美好，但这“三更灯火五更鸡”般勤学，多年来倒是实行了。勤学而文章无秀色，大概是愚笨使然。我的读书习惯是少年时养成的。那时国破家亡，我只念到初中一年半就失学，扛起了枪杆。有道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不甘于无知无识，老大伤悲，于是就自学。虽然天天行军作战，但我除了枪支、干粮之外，宁可不要其它物品，也要背着几本书，一歇下来就看。几年间转战白山黑水，后来又从东北打到两广，我的双脚丈量了中国从北到南的土地，也一路看了不少书。读书多少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它锻炼了我在烽火连天之际，万里征战之中，也能把读书自学坚持下来，读书成了习惯。有了这段经历做底子，全国解放后，时间更多了，我有了钱就买书读，别无它好。上世纪50年代后期我当了记者，一年到头东奔西走，塞北江南，静不下来，我仍是随身带上几本书，徒步行走不能阅读，我就背诵古典诗词和古代散文。这样日积月累，诗词背了几百首，散文背了几十篇。背书，对我写东西颇有好处，秉笔在手，这些背过的东西，会在需要运用时，自动蹦出来，方便无比。
一些人处于顺境能够读书，处于逆境便心灰意懒，不读了。我这个人生得贱，一向对生死去留并不那么看重，所以在身处逆境之时，往往心地坦然，除劳动与写“交代材料”之外，能把更多的空闲时间应用起来，因而书也读得更认真了。“文革”中，“四人帮”及其帮凶迫害我达7年之久，洗厕所、修地球，这些我都不以为苦，苦的是有几年他们限制我看书。我被允许看的只是马列和毛泽东著作，而我所能得到的几本马列和一套毛选，又是早已读过了的，于是我就改粗读为精读，摘抄主要观点。而对毛泽东的哲学著作，除反复精读外，我还结合练毛笔字，用蝇头小楷从头写到尾，并熟记了其中的主要哲学观点。世界上真是无绝对的好事，也无绝对的坏事。受迫害，却使我或多或少弥补了过去疏于马列所犯的错误，学到了一些基本理论。而这，又恰恰是我在后期新闻实践中像对布、帛、菽、粟一样须臾不可离开的。
2我从青年时起就爱看文学书，除读过当时能搜罗到的一些外国文学名著之外，读得最多的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诗词、戏曲、小说、笔记、散文、及至神狐鬼怪故事，从先秦到清代，曾广为猎涉，狼吞虎咽，实在看了不少。我之所以看文学书，特别是多看中国的古典文学，是因为我认为中国是一个文学的国度，“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凡是弄笔的中国人，不管你写哪方面的东西，若无文采，那就没有多少人要看，更不能流传久远。你在中国要写东西，尤其是写新闻，你的作品要有人看，你怎能不读些文学书，使自己具有一定的文学素养呢？再说，世界上弄笔是难事，在中国弄笔就更难。金代诗人元好问有诗云：“万古骚人呕肺肝，乾坤清气得为难。”历代骚人墨客呕心沥血几千年，使我国典籍中的文字表现技巧达到了世界多数国家难以企及的高度。我们作为中国人，不能做不肖子孙，应该无愧于前人，也无愧于后人。为此，就得继承与发展。要继承，对古典文学就不能绕开走。
3我已进入老年，书本还是放不下。不过这些年来我的兴趣更多转向读史。年轻时，我读了《史记》、《资治通鉴》等史学名著，获益匪浅。后因学的东西多，读史就放下了。前几年忽然心生感慨：生而为中国人，对中国的第一部大书——《二十五史》却未读过，于是又发一愿，有生之日，把《二十五史》通读一遍，哪怕一般浏览也好。此愿一发，便从1988年起开始读史。那办法，是床头一本，案头一本，夜班办公桌上一本，看稿改稿之余，哪怕只有十分八分钟，也读上几行，这样积少成多，几年来居然读完了《二十五史》的前18史，目前正读《宋史》。大约再过三四年，这部书即可读完。它丰富无比，是个大宝藏。
我之所以在垂暮之年还用力读史，是因为在新闻实践中日益感受到“温故知新”的重要。历史是一个割不断的连续系列，不了解中国的昨天，就难以真正懂得中国的今天，看清中国的明天。我们必须承前启后，继承我们民族灿烂优秀的文化传统。（来源：解放军报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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