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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是太行 滔滔是黄河

http://jczs.sina.com.cn 2005年09月05日 06:18 解放军报

  2005年8月22日,为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根据分管社领导的具体布置,本报长征副刊用一个整版的篇幅,配画像和简历刊载了5位老作家回忆抗战岁月的文章,这5位老作家都经历过抗日战争的硝烟战火,他们截取自己亲身经历中最精彩的一段,写成故事,把60多年前那凄婉、悲壮而激越的画面又展现在我们面前。其中打头的文章是刘白羽同志的《黄河的精魂》,白羽同志在文章中回忆了自己接受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委派登太行、渡黄河奔赴前线的经历,千字短文,便将当年全国军民奋起抗日的恢宏场面描绘得淋漓尽致,太行、黄河之威之
壮跃然纸上,读后令人热血涌动,难以平静。报纸出来之后,我给白羽同志家打电话,准备给他送报纸,接电话的是保姆,她说:“爷爷最近不太好,摔了一跤,住301了。”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不祥之兆,但一想,濒临90岁高龄的老人时常住院应属正常,我与刘白羽同志相见,至少已有十几次都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我对保姆说:“那我们到医院去看看他!”下午,我对领导汇报,准备去航天桥花市买花去301医院,丁宁阿姨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小刘,你知道吗,刘白羽同志很危险,怕是不行了!”我问:“不就是摔了一跤吗?”丁宁阿姨说:“这次不同于以前了。白羽同志近年不仅晚上吃安眠药,午睡也要吃安眠药,3天前中午吃药下床,一头栽到地上,昨天做了开颅手术,抽出一茶缸血……”我的血一下子涌到头上,再给白羽同志家打电话,没人接了。第二天,24日下午,如同一座雄伟的大山訇然倒下,如同一条奔腾的河流戛然停止,刘白羽同志停止了呼吸,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告别了他热爱着的土地、人民和他的文学事业!此时,301医院急救室墙壁上的挂钟指在2时40分。

  凝视着照片上白羽同志慈祥的微笑,往事历历在目——

  1983年春天,在第二炮兵某基地任代理指导员的我被选为第二炮兵一位主要领导的秘书,调到北京。来京后,恰好这位领导离职休息,我又被安排到第二炮兵干部部任免处当干事,那时的岗位练兵就是背干部履历,在第二炮兵干部花名册成千上万的名字中,爱好文学的我挂一漏万地记住了一个名字:“作家朱春雨:年龄——40岁,入伍时间——1979年,职务副团……”36岁入伍?我觉得纳闷。有一天,朱春雨到我的办公室,经过交谈,才得知朱春雨是作为引进人才特招入伍的,入伍前在东北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里当伐木工人,而促使他从一个工人成为部队著名作家的伯乐,便是刘白羽。刘白羽与朱春雨之前并不相识,在看了朱春雨的作品之后,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极有潜力、有才华、有作为的文学人才,当即运用自己的影响向全军各部队全力举荐,终被第二炮兵抢到手,而且一下命令就是正营,两年后破格调为副团。朱春雨当然不辜负刘白羽同志的推荐和第二炮兵的信任,用玩命的创作和连续的获奖来报答:《沙海的绿荫》、《请看那盏灯》、《深深的井》等中短篇小说接连获得全国、全军的优秀中短篇小说奖,其中《沙海的绿荫》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长篇小说《白鹤浦》、《山魂》、《亚细亚瀑布》、《橄榄》、《血菩提》等600余万字的作品相继问世出版发行,由于创作成绩突出,朱春雨连续两次荣立二等功,两次被提前晋级。朱春雨每出一本书,都要给刘白羽送去,并且都带上我。记得第一次去刘白羽家是送长篇小说《白鹤浦》。白羽同志从国务院文化部副部长调回总政文化部当部长之后,没有搬家,仍住在晨光街红霞公寓。他派司机来二炮接我们。汽车沿长安街往东,临近北京饭店时左拐,进入华龙街再往右一拐,就是晨光街红霞公寓,钻进一个很旧的电梯上到7层,就到了刘白羽同志的家。一按门铃,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羽同志亲自开门。

  沿着被书挤得狭窄的过道来到白羽同志的书房。这是一间朝东的大约20多平方米的屋子,四周都是书柜,柜子里塞满了书,一根黄色的拐杖挂在紫红色的书柜上,很醒目。白羽同志身着蓝色对襟布衫,黑卡其布裤子,黑色布鞋,坐在一个小巧的沙发里。在朱春雨向白羽同志介绍《白鹤浦》时,我仔细地端详着白羽同志:这是一个慈眉善目、肤色白皙、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老人,长方脸,没留胡须,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干净、利索,看上去就是一个胸怀宽广、值得信赖的人。他对朱春雨说:“《白鹤浦》不错,但你在部队,要多写军人,要讴歌我们的士兵,战士最可爱。”告别时,他指了指书柜上的拐杖说:“最近在洗手间摔了一跤,医生不让出远门,否则我现在就在边境线上和战士们在一起了,哈哈!”

  我注意到,白羽同志在提到战士时,充满深情!联想到我任干部干事时,看到许多干部填简历时往往有意无意的把“战士”略去,直接填什么“文书”、“班长”、“参谋”、“干事”等,面对眼前这个以“战士”为豪的老兵,他们不知有何感想!临别时,白羽同志送我一本他的散文集《红玛瑙集》,我熟知的《日出》、《长江三日》都收在其中。

  1986年,我参加《诗刊》社庐山笔会,结束时,与朱先树、王家新等在如琴湖购物,有人买石耳、有人买云雾茶,我却买了一根拐杖,朱先树问我:“给父母买的?”我说:“不是,是给一个老兵,他叫刘白羽!”

  返京后,我去刘白羽同志家,送上拐杖,进门一看,书柜上已有两根拐杖了。这时,我打量眼前的老人,才发现,短短3年,隔着裤管也能看见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走路也蹒跚了,然而双目炯炯有神,面容依然清矍,头发一丝不乱,书桌上厚厚一叠摊开的稿纸、一支拧开帽的钢笔和一个放大镜在默默地告诉我:我面前的老兵仍在笔耕不辍,顽强拼搏!那些日子,他正在写记述朱德同志前半生的长篇报告文学《大海》和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我把拐杖递给他,他接过去仔细辨别木质,然后轻轻地挂上书柜,笑着说:“刘白羽又多了一条腿,可腿越多越摔跤。”说完带着一种老人的自嘲和无奈,也带着一种壮士的不屑和从容,哈哈一笑,笑得爽朗、响亮、乐观、豁达!

  1986年,解放军文艺社举办“当代军人风貌”报告文学征文,总政发文,一个大单位一部。那时文学很受重视,邓小平同志亲自题写书名,各大单位主要领导和政治部主任任编委会主任、副主任。受领任务之后,我给白羽同志打电话,说我要和朱春雨去西部二炮部队采访,白羽同志在电话中十分惋惜地说:“真想和你们走一趟,可前两天又摔了一跤。”然后,把话题一转,说:“要多写军人,不仅写当代军人,也要写老兵,还要写已经脱下军装的老兵等等!”我记住了白羽同志的谆谆教诲。在那段历时两个月、行程几万公里探险式的采访之后,我们回到北京,一下飞机,我便和朱春雨去看白羽同志,礼物仍然是一根拐杖,当我们走进他的书房,欲把这根质地坚硬的拐杖送给老人时,我发现,那个书柜上已挂着5根拐杖了。

  一个月后,一部13万字的报告文学《军旅回旋录》问世,在这部报告文学中,从刚刚入伍的骑兵连新兵到长眠在西部的高原老兵,我们写了几十个人物。作品获奖后,总政在远望楼举行隆重的颁奖大会,总政领导,全军各大单位的主要领导出席,记得当时我认识的有国防科工委主任伍绍祖、第二炮兵政委隋永举同志等,刘白羽同志当然也来了,主席台上,白羽同志把奖状和奖杯放在我的手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欣喜,我悄悄地对他说:“这些都应该属于您。”

  1987年,我报考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白羽同志向当时的系主任王愿坚全力推荐。1990年毕业后,我调到解放军报文化部任作品版编辑,与白羽同志接触的机会更多了!

  “长征”版出到1000期时,我们要举办一个座谈会,请军内外一些老领导、老作家出席,我给白羽同志打电话,他手上正在赶写一个中篇散文,但他欣然应允。下午,我和曾主任去他家给他送请柬,顺便给他送去一个仿俄罗斯式的带小木屋的挂钟,并安装好。这种钟有个小窗户,整点时会自动打开,有一只布谷鸟出来报点,以工艺娱乐为主,记时为辅。挂钟装好之后,白羽同志指着钟看着我说:“你们送我拐杖后,我老是摔跤,现在你们给我送钟(终),是不是让我早点见马克思呀!”我突然意识到给老人送钟很犯忌,正无地自容,他却哈哈大笑,笑得坦荡而自信,显示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死的藐视和对生的乐观。

  那些年,知识和人才受到尊重,刘白羽任总政文化部部长期间,中国的军事文学达到历史最繁荣时期。由我们举办的各种征文和纪念活动非常频繁,每年都要搞几个,每次搞活动,刘白羽同志不论多忙,都要亲自给我们撰稿,如果身体允许,便亲自参加。平时,一有得意之作,适合我们发的,也是首先给军报。

  1938年2月,22岁的刘白羽随一批文化界人士翻过太行、渡过黄河,来到延安,受到毛主席的接见,毛主席对刘白羽说:“有个美国人叫卡尔逊,要到华北敌后游击区去考察,你陪他去吧!”于是,刘白羽陪卡尔逊去了战场。65年后,卡尔逊的孙女凯伦要写祖父的传记,来到中国,拜访刘白羽,凯伦神秘地说:“我还给您带来了一份最珍贵的礼物!”说着,递给刘白羽一封信的复印件。刘白羽眼睛一亮,这是毛主席的笔体,连忙读起来:

  卡尔逊先生:

  多谢你送给的烟!

  现有一文艺工作团与先生五个人同行,先生的工作可从他们得到些便利,他们的工作也请先生给以可能的助力。主任刘白羽先生来见,请接洽,你要的翻译也由刘先生负责物色。

  敬礼!

  毛泽东

  五月九日

  刘白羽一口气读完这封信,激动不已,连连说:“现在明白了,卡尔逊是罗斯福的密友,是罗斯福总统直接派卡尔逊来中国考察游击战的发展的。”卡尔逊的考察结果,对于美国制定的中国政策和抗日方针产生的影响,也许以后才能慢慢解密,但可以肯定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凯伦说:“这封信的原件已经收入美国国家博物馆,我复印了一封给您带来,据我所知,这复印件在中国也是惟一的一份。”

  拿到复印件,正在301医院住院的刘白羽立即让秘书打来电话说,有个好东西,先给军报发。我说:“我去取。”秘书却说:“刘部长让我赶快送来。”2003年12月18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头条首发了这封信的原件和刘白羽的文章,随即中共中央办公厅、中央档案馆、中国国家博物馆和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有关同志都打来电话,说这是一个十分珍贵的历史文物和重要文件,索要了样报和复印件。

  两天后,我给白羽同志送报纸,仍在晨光街红霞公寓那间小书房,我面前的白羽老人苍老了很多,已靠轮椅代步、但说话依然底气很足。临别时,他拄着拐杖站起来要送我,我发现他那两条爬太行、过黄河,踏过万水千山的腿,已难以支撑起那高大的身躯了,看着他手上那磨得光亮的拐杖,我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挂拐杖的书柜,我突然瞪大眼睛——一个拐杖也没了。我的心掠过一丝苍凉,也许他觉得不再需要它们了。而那个小木钟,依然挂在墙上……

  巍巍然,浩浩然,苍苍然,穆穆然,伫立着,你就是太行山,倒下了,你化作黄河水。你总是那么磅礴、浩荡、爽朗。捧读《黄河的精魂》,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先生的绝唱!白羽先生,你不会再摔跤了,你太累了,安息吧!(来源:解放军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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