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寒松

　　和早些时候对朝鲜和伊朗动辄以武力相威胁的情况相比，美国现在的态度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国际上关于战争的谈论也有所降温。美国不允许朝鲜和伊朗发展核武器的态度是不可能改变的，但它也知道朝鲜和伊朗不是伊拉克和阿富汗，轻易下不了动武的决心，因而近期外交努力的成分多了起来。

　　特别引人瞩目的是美朝之间的连锁性的微妙互动。白宫官员5月19日证实，美国“六方会谈”特使约瑟夫·德特拉尼13日在纽约与朝鲜常驻联合国代表会面，传达了美方立场。同时赖斯国务卿也表示，美国承认朝鲜是主权国家。美国布里奇波特大学国际学院的学者分析说：“除了纽约会谈，美朝肯定还有其他双边接触渠道”；“纽约会面是朝方主动，还是美方主动，外人不得而知，但媒体报道的肯定比双方的实际交流少”。

　　近日，就在韩国总统卢武铉造访白宫之后，韩国统一部长官郑东泳作为总统特使以出席朝韩首脑会晤和《南北共同宣言》发表5周年庆典的名义到达平壤，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进行了将近5小时的长谈。双方谈论话题的范围十分广泛，但是朝核问题无疑是会谈的焦点。据称金正日当时表示，无核化是已故金日成主席的遗训，朝鲜半岛无核化依然有效，朝鲜没有理由拥有核武器，朝鲜也没有放弃和拒绝过六方会谈，只是美国轻视朝鲜，因此朝鲜从自卫的角度要进行对抗。如果美国承认和尊重朝鲜的意图很明确，那么朝鲜在7月份就可以重返六方会谈。金正日同时强调，如果核问题得到解决，那么朝鲜将重返《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并有意接受包括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在内的一切国际核查。

　　媒体注意到，双方会见中提及布什总统时，金正日用了一个表示尊称的词语“先生”，说他没有理由把乔治·布什先生想得很坏；在克林顿总统时期，朝鲜就一直试图对美国友好相待，他本人也对美国有着好感。而美国《华盛顿观察》周刊近期发表一篇文章也认为布什对朝政策开始变“软”，“布什在朝鲜问题上已经表现出了灵活性”，“他现在谈朝鲜时很少用‘终结’、‘遗弃’等字眼；美朝对话对解决朝核危机是积极进展。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英国等西方媒体近日突然爆出新闻，说西方情报机构认为，朝鲜和伊朗的核合作近年来一直在悄悄地进行。自2003年1月开始，朝鲜和伊朗的核武器专家就不定期互访，在核裂变材料加工、核爆炸装置设计、原子弹小型化等方面进行交流。由于双方在核武技术方面能够实现优势互补的“双赢”，因此开展合作能各得其所。

　　英国《星期日电讯报》一则被各国媒体争相转载的消息说，伊朗方面计划在中部地区建设一个大型“隧道掩体系统”，用于隐藏核武器开发项目。这个地堡系统总面积将达1万平方米左右，由若干个面积在1000～2500平方米左右的子系统组成，足以安放用以制造武器级铀的设备。为此，伊朗正与朝鲜秘密商谈，一个主要由技术人员组成的朝鲜专家团已经抵达德黑兰，其中包括一位地下建筑的权威专家，他是朝鲜核武器项目地下工程的主设计师。

　　韩国学者认为，指责两国联合搞核项目，虽然暂时无从证明其真实性，但显然可以为美国对伊朗和朝鲜实施“先发制人”打击找到借口。美国知名军事专家威廉·阿肯果然又在《华盛顿邮报》谈论代号为“8022-02”的打击朝鲜和伊朗核设施的军事计划，说该计划一旦被启用，美国将以第8航空军的B-2及B-52战略轰炸机为主力，半天之内便可以对上述两国实施“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这些动态，显然同前述“示好”、“软化”、“温和”的情况格格不入，似乎是要把有关对手从谈判桌拉回到战争临界状态。

　　由英国媒体在这个时候发出有关朝伊核合作的报道，不管真实性如何，其用意都特别值得警惕。现在我们没有根据说英国一些人是像当年为配合美国攻打伊拉克那样又在搞假情报，也没有理由认为英国一些人是在公然挑唆战争，同时也看不出英国可能是要做点什么以帮助布什摆脱民意下降的窘境，或者是在朝伊核问题上配合美国使用“胡箩卜加大棒”手段。但是设想英国不希望美国能与朝鲜、伊朗和平地、较快地解决核问题，相反希望美国一直处于紧张、“磕磕碰碰”之中，是可以成立的。因为美国如能与朝鲜、伊朗和平地、较快地解决核问题，那么它的地区和国际影响力就会大大增强，国际形象也将大大改善，而英国在远东和中东的就更没有什么影响力、谈不上有什么“残羹剩饭”可捞了。

　　英国是一个在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真正朋友的国家，对美国也是一样。由于英国人在国际事务中的老到和圆滑，多年来人们忽略了它其实一直是一种世界不稳定因素。除了众所周知的制造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假情报、为伊战推波助澜以外，它在马岛战争时迫使美国态度180度转变、在科索沃战争时终于把美国“拉下水”、在香港回归中国问题上也企图拉美国进行阻绕，等等，无一不是起着很坏的作用。这次欧盟峰会的彻底失败，同样也反映了这一问题；它其实根本不想看到欧盟的成功，只是担心自己作为一个欧洲国家被边缘化、可能失去“利益均沾”的机会，方才有保留地(如不加入欧元区)混迹于欧盟中。英国这次在欧盟峰会上不仅对农业补贴毫不让步，反而要求大幅增加并且逐年递增，让卢森堡首相容克都“感到羞愧”。考虑到英国一些绅士往往持《孤星血泪》中那个老处女一样的心态，在国际事务中“小动作”太多，因而对英国媒体有关朝伊核合作的报道多留点心眼是很必要的。在当今世界，“朝核”等问题对全人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严肃、重大事情，如果有谁在这等问题上挑唆美国往战争的道路上走，那么它一定是疯了。

　　至于朝鲜和伊朗近年来是否在悄悄进行核合作和战略协调互动，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也毫不足怪。

　　首先，从战略上看，朝伊双方一定都希望对方的核武发展起来，这样美国就不能集中精力针对一个目标；而且最好是双方均衡发展，这样美国就更难选定打击目标的先后，从而减轻各自的压力。正因为如此，朝鲜如帮助伊朗发展核武也等于是帮助它自己，它可以将此理解为扩大了的自卫。

　　其次，从斗争策略上看，朝鲜这样看上去像是在“玩火”和“引火烧身”(但它不怕和美国打仗，反复表示如美国要打仗愿意奉陪)，却也能起到对美国施加压力、增加谈判筹码的作用，同时能通过核工程而进一步显示自己的核能力。因为只有对核爆炸的综合作用状况有着充分的量化把握时，才能在建造地下核工程方面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如果这种地下核工程并不只是用于隐藏核武器开发项目的“隧道掩体系统”，而是地下核试验场，那就更加意味深长了，足以暗示朝鲜具有地下核爆炸的能力(去年被西方媒体疑为地下核爆炸，而朝鲜官方解释为炸山修坝的事件，就有可能是朝鲜以超级冷爆方式进行的准地下核试验)，同时也表示伊朗不无地下核爆炸的准备。

　　再次，从技术上看，朝鲜具有帮助伊朗发展核武的能力。现在有一种说法，即只有正式进行过核爆炸试验，才算拥有核武器。这是一种过时的看法，因为：(1)以色列没有进行过国际公认的核爆试验(尽管有消息说它曾在沙漠中悄悄试验过)，但它却是国际上都承认的事实核国家；巴基斯坦没有进行过核爆试验，但它却能在印度进行5次核爆试验后立即进行6次核爆试验，其中包括一颗氢弹，这说明没有进行过核爆试验者也可以存贮有核弹；朝鲜也没有进行过国际公认的核爆试验，但美国已不否认它拥有核武器；(2)现代条件下早已可以用超级电子计算机完美地模拟核试验，朝鲜可能没有超大型机，但不等于它一定不能通过别国的超大型机从事这项工作，或用秘密进口的高性能计算机通过并行处理技术来进行，等等；(3)核爆炸毕竟也是有其因必有其果的客观事物，只要满足拥有武器级核原料、能够加工成弹芯、向心爆炸强度达到、核部件制造技术成熟等条件，并且各个分部类试验都能达到必备的参数，那么实现核爆炸也是合乎逻辑的。所以，朝鲜能够以比伊朗在核技术上更成熟者的身份去帮助伊朗，不会因其没有正式进行过核爆炸试验而失去可能性。

　　如果朝鲜和伊朗果真进行核合作和战略协调互动，对美国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由于伊朗尚没有达到铀浓缩、获得武器级核原料的阶段，如果朝鲜只是帮助它建造地下设施，就不至于对美国造成最大的刺激，尽管它一定会忧心忡忡和怒不可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美国以谈判途径谋求解决“朝核”、“伊核”的可能性，大于诉诸武力的可能性。美朝之间的这轮直接接触和朝鲜可能在7月份参加六方会谈的表态，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英国媒体有关朝伊核合作的报道，不至于像韩国学者担心的那样，会使美国获得对朝进行“先发制人”军事打击的新借口。因为建造“地下堡垒”尚不涉及伊朗有核无核这一关键问题，而且，如果美国觉得朝鲜“好啃”的话，早就动手了，并不需要多少借口。

　　未来美朝关系的走向，其实存在着出现某种戏剧性发展的可能性。朝鲜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想和美国改善关系，一直希望和美国直接打交道，想和美国建立“盟国关系”也不完全是假话。因为解决好同美国的关系，有助于它摆脱被孤立、事实上被动地受到多种力量“左右”的处境，并有可能发展成本地区的重要国家。相反的话，它在中、俄、日、韩的之间只能是一个小国。问题在于美国长期以来一直不愿改善同朝鲜的关系，原因一是意识形态因素，二是美国对朝鲜的战略需求很小，三是由于美日、美韩的特殊关系，美国不愿改变地区盟友关系和地缘政治格局。现在，在朝鲜的“实力外交”和策略运用的作用下，美朝关系已出现了一些改变的苗头，可能会出现一个较长的微调过程。近期的具体障碍一是美国把话说得太满，不能显得被逼无奈后与朝鲜缓和，需要“转弯子”、“下台阶”；二是朝鲜方面自己关于没有理由拥有核武器、如果核问题得到解决将重返《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并有意接受一切国际核查的表态，很难取得美国的信任，而建立信任关系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