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吉普车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急速飞驰。车窗外，风声呼呼；车轮下，沙石刷刷。将军决定去山区看娘。

　　司机问，首长，老奶奶多大岁数了？将军说，我娘只比我大10岁，今年82岁了。司 机很惊奇，只比您大10岁？将军说，是的。司机怎么也想不明白。

　　看到司机疑惑，将军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缓缓地说：我家在山西，爹娘早逝，自幼孤苦一人。我参军后到了山东野战部队当参谋。那一年深秋，日本鬼子扫荡“拉大网”，我军就在这大山区和鬼子兵展开了激战。一次，我奉命侦察敌情，发现一群鬼子兵，就端起轻机枪，一气打死了不少敌人。鬼子兵发觉只有我一人，便向我反扑。一发子弹从我嘴里打进去，打掉三颗牙，从脖梗后穿出，鲜血直流。我倒在了地上。几个鬼子兵围上来，叽哩哇啦叫着在我肚子上连捅三刺刀，我昏了过去。

　　将军说，当我清醒过来，正躺在桃棵子村艾兰嫂家。后来得知，鬼子兵以为我死了，扔下我逃窜了。艾兰嫂发现我还有气，就把我背回家，为我护理治伤。艾兰嫂怕我暴露身份，先把我藏在屋后地窖里，后又把我藏到村外山洞里。艾兰嫂的丈夫参了军，家中只剩她和三个孩子。

　　我吃不下饭，身体很弱，几次昏迷过去。艾兰嫂急坏了，不顾自己的孩子饿得哇哇大哭，把自己的乳汁挤出来喂我。我的伤口化脓，气味难闻。听说咸菜缸里放几片芸豆叶可以驱蝇，艾兰嫂就摘来芸豆叶，砸成泥，挤出汁，滴在伤口上。艾兰嫂家穷得很，她就用纺棉花换来的钱买来老母鸡熬汤，为我滋补身子。我昏迷了三天三夜，等我醒过来后，才知道了这一切，我对艾兰嫂说，您就是我的娘。

　　说到这里，将军的眼圈红了。将军说，我的伤病终于好了，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那天，我告别娘，要去追赶部队，行前我给娘磕了三个响头走向前线……

　　到了桃棵子村头，村支书迎上来，村民们迎上来。村支书拉住将军的手，哭了。将军停住了脚步。村支书说，首长，艾兰大娘谢世了。将军说，我娘什么时候走的？村支书说，五天前，前天刚埋葬。将军一行热泪滚落襟前，娘啊，我来晚了。

　　大家跟随将军走进村，走进艾兰大娘的家。将军前些年为娘建起的三间石屋依然那样简陋朴素。

　　村支书说，首长，您每年寄给艾兰大娘的钱，大娘都捐给了村中小学。

　　将军好一阵沉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交给村支书，说，这3万块钱，是我这个老战士的一点心意，捐给村中小学，请收下吧。将军和司机面对石屋，缓缓举起右手，庄严地敬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