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俊毅

　　科学技术上的新发明新发现，往往会首先应用于军事领域，这是人类科学技术史上的一个普遍现象或规律。然而，近十余年里则发生了一种相反的现象，那就是信息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相对民用领域而言，出现了明显的滞后现象。那么，这种现象是偶然的吗？以往的规律难道失效了吗？笔者认为，这种现象的出现并非偶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信息技术在民用领域的应用可以较少顾及安全因素的影响，而军事领域往往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

　　随着信息技术的逐渐成熟和发展，以获取最大利润为目的的商业领域，为了获取相对于其他竞争对手更大的信息优势，从而更加准确地掌握市场的动态，达成精确生产的目的，使更多的流动资金能在市场上赢利，富足的商家们乐于尝试，也能够承受得起引进新技术的风险所带来的短期失败。因此，上世纪末以来，信息技术的发展在民用领域便一发而不可收拾，而商业领域也由此获得了丰硕的果实。而在军事领域，军方虽然早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信息技术所能带来的巨大力量，但由于可靠性和安全性向来是军方对技术要求的一个重要标准，任何一支军队的决策者都不会轻率地把战士们宝贵的生命押在不可靠的新技术上。而信息技术发展初期所依赖的硬件，本身亦显得非常脆弱，再加上当时软件技术不发达，没有相当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人都只能被这些“技术新贵”冰冷地拒之门外。

　　在那个时期，诸如计算机等贵重的电子设备，通常都是被人们“伺候”在恒温、恒湿、近乎无尘的环境中。即便这样，有时环境上的轻微变化等，亦会引起设备运行的不稳定，那么对于比这恶劣得多得多的战场环境而言，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在信息技术应用于军事领域的初期，常常只能被应用到那些战略级的、固定的、环境相对优越且高技术人才比较密集的项目上。例如：洲际导弹发射、航天发射、密码破译、战略指挥系统等。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特别是其在民用领域广泛应用并不断成熟完善后，这种情况才逐渐得到改善。例如：初期的计算机就性能和体积而言，很难想象将它们嵌入到类似坦克这样一些常常处于恶劣环境和危险境地的武器上去(目前最先进的坦克上的计算机多达7台)，但是现在，制造这些设备所需的材料和工艺水平等，几乎已经完全能够满足各种环境对其安全稳定性的苛刻要求了。软件技术的发展，亦使得人机交互的友好性增强了，一切操作都趋向简单化，信息技术人才群体的快速增长也能基本满足军方的人力需求。在这种近乎万事具备的条件下，信息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和发展，才驶入了“快车道”。

　　信息技术在民用领域的快速发展是由商业利益所驱动的结果，而和平时期的军事领域缺乏类似的源动力

　　在经济领域，为了获取市场信息的优势，从而确保市场竞争中的主动地位，商家们往往愿意在信息技术的发展上投入大量的资金以促使其发展。而在军事领域，唯一的牵引便是国家安全利益所需。

　　从常理来说，国家安全利益对一个国家而言，其重要性是第一位的，为了这个利益，政府和军队应该推动和发展任何一种有益于增强军事实力的新技术，信息技术也不例外。但是问题在于，和平时期，军事手段在谋求国家安全利益的时候，往往被排在最后，也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轻易使用。因此，这种看似紧迫的需求在现实中往往又会被拖后。毕竟，在军事领域中的投入不仅巨大，而且短期内不会见效。而在民用领域，为了商业利益大力发展信息技术，不仅可以带来更大的商业效益，还可以形成一个稳步运作的良性循环。这就使得商业利益在对信息技术的驱动上不但没有多少损失，反而会因为良性的循环使这种驱动力更大、更快。但在军事领域，信息技术带来的信息优势转化为国家安全利益要么通过威慑，要么通过战争，而前者不容易衡量且是无形的，后者又受多种因素制约不可能轻易发动。因此在这个环节上，它是不同于民用领域的，这正是“良性循环”的断节处，也是源动力的弱化点。

　　信息技术在民用领域的快速发展得益于无需模拟的真实的环境，而在军事领域却很难造就这样的环境，除非战争本身

　　真正算来，信息技术在民用领域的快速发展，其实也就是近一二十年来的事，这主要得益于互联网在商业领域的迅速普及。根据《纽约时报》透露，“五角大楼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在40年前就发展了后来成为全球互联网的网络雏形。在整个冷战期间，美军的电脑系统在世界上遥遥领先。但随着10余年前互联网在商业领域的‘爆炸性普及’，军方和情报部门的技术开始落伍了。”仔细分析其中原因，我们不难看出，信息技术之所以在民用领域能够快速发展，主要是得益于民用领域可提供无需模拟的、真实的使用环境。这个真实的环境提出技术发展的现实需求，从而催生新的信息技术，并使它们在实际应用中不断得到检验和完善。这里面包含了一个周而复始的“获取新的需求——得出需求误差——消除需求误差”的运动周期，而这个周期的运作是离不开真实的环境给它提供实验的时间和空间的。

　　与之相似的是，军事领域也包含上述这样的周期，但是真实的环境莫过于战争本身，而经常提供这样的条件无疑是困难的，也是不实际的。因此，这种客观条件上的制约，就常常使得不少新信息技术应用的现实情况总是落后于实际的需求。比如，早在上世纪60年代，美军就开发了“全球军事指挥和控制系统”，但是实践证明该系统处理危机事件不利。此后，美军又花费250亿美元于2003年建成了后继者“军星”系统。但是五角大楼官员说，该系统一问世就过时了。因为它更像电话交换台而不是服务器、又好比拨号网络与宽带的差距。

　　信息技术在民用领域的广泛应用得益于20世纪90年代有利的国际环境，而军事领域却因此使发展速度变得迟缓

　　信息技术在20世纪90年代进入了它发展的“快车道”。这个时期，既是信息技术飞速发展将人们带入信息时代的时期，是世界经济步入全球化的时期，同时也是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国际环境相对趋于缓和、“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时期。在此情况下，良好的国际环境为经济全球化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经济全球化又迅速拉动了信息技术在经济领域的快速发展；信息技术的发展，如互联网技术的突飞猛进又反过来加速了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一个良性的循环就这样形成了。而对于军事领域来说，两大阵营长期对抗的突然消失，世界大战危险的渐行渐远，无疑使得原本存在且需求巨大的安全利益在许多国家，包括美国都突然减弱了。于是，失去了源动力的军事领域，要想在这个时期将信息技术的应用与民用领域齐眉，是不现实的，没有哪个国家的决策者会同意将大量的资金注入到需求已经减少许多的军事领域，而错过发展本国经济的“黄金时期”。而到海湾战争特别是科索沃战争后，世界主要国家才普遍感觉到了新技术革命给其带来的安全威胁。由此，军事领域的源动力在世界范围内又重新启动，信息技术也因此在军事领域开始了其新的“转型性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