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寒松

　　从苏联时代起，军售就既是美苏在国际军事、政治舞台激烈角逐的重要领域，同时也是这种角逐的主要手段。苏联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常规武器出口国，出口规模曾达到占国际军火市场40%的水平，最多时一年销售额达100多亿美元。但在那个时侯，军售的政治动机大大多于直接经济收入方面的考虑，很多时候主要表现为军援，收费往往是象征性的或低利的 。因此，考虑到军援的因素和美元的可比价格，可以想象当时苏联的军售规模是惊人的。当时这种情况，是和苏联与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全面抗衡的局面相吻合的。

　　苏联解体以后，由于出卖军火成了俄罗斯摆脱经济困境的重要手段之一，因此，从苏联解体到2000年以前，俄罗斯与美国争夺世界军售市场的性质与过去有所不同。俄罗斯已不太顾得上苏联式的“国际主义义务”和通过军售影响地缘政治、外交环境和军事合作关系等等，而是把增加财政收入、缓解经济危机作为军售的主要目的。但是，美国方面在以军售作为推行外交政策的工具方面却一直没有什么改变，即始终以扩大国际政治影响、干预地区局势为军售的主要目的，并且趁俄罗斯之虚加大了通过军售、军援(物力的和人力的)对其遏制的力度。例如，日本在苏联解体后的上个世纪90年代前半期进口武器总额一度排名世界第二，其来源基本是美国，从而跻身于世界军事大国的前列。而日本在历史上是俄罗斯的宿敌，对俄有领土争议。日本不但没有作为一个经济大国带旺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经济，相反却作为一个军事大国拖累了俄罗斯远东地区乃至全国的经济。又如，美国参与训练和装备格鲁吉亚军队，威胁俄罗斯的腹地。再如，美国空军战斗机将在今年10～12月期间承担起波罗的海国家的空中防御任务，直接“军援”到了俄罗斯的大门口。事实上，仅从需求量与实际销售量、军售收入数与军费开支数这两方面的比例关系，就可清楚地看出美国军援的非经济性质：从前者来看，尽管美国始终是世界第一军售大国，年军售量占到全球军火市场的一半左右，比西欧各国军售总额还多，但同希望买到美国武器的需求量，仍是一个小数；从后者来看，从“冷战”结束到2004年的近20年里，美国军火销售总价值近3000亿美元，但这还赶不上美国一年的军费开支。总之，在“冷战”结束后的十多年里，美国始终还是以军售打“政治牌”，而俄罗斯则是主要以它打“经济牌”。

　　普京总统入主克里姆林宫后，特别是2000年以来，情况又有所改变。俄罗斯在继续通过军售改善经济状况的同时，其通过军售施加国际政治影响和暗暗抗衡美国的成分多了起来，而且它与美国争夺世界军售市场的主动性、自信心和绩效都有所提高。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在国际军火市场的份额在1992年降到历史最低点，收入仅为13亿美元，世界排名第四。以后几年的情况时好时坏，不够稳定。1993年情况稍有好转后，从1994年起，俄罗斯的军火出口量连续3年增长(也有报导说1994年当年武器装备出口总额不到10亿美元，为最低值)。但到了1997年，出口量再次出现滑坡，1997和1998年分别下降12%和14%。从1999年起，随着最新型战机不断投放市场，俄罗斯在世界军售市场的份额再次大幅攀升，重新获得了与美国争夺世界军售市场的地位，销售额基本保持在美国的一半左右。考虑到这是俄罗斯而不是包括乌克兰等在内的庞大的苏联，而且俄罗斯的军品卖价比美国要低许多，因此能达到这样的比率已经很成功了。甚至也有不同的报导说，在2000年到2001年，俄罗斯成为世界最大军火供应商，其销售额占世界军火贸易总额的36%。而美国则是第二大军火供应商，其销售额占世界军火贸易总额的24%。2004年，俄罗斯的武器出口武器出口总额据称达到57亿美元，其中外汇收入近55亿美元，军售规模和外汇收入创下了历史新高，比2003年的43亿美元销售额高出不少。

　　在军售中高技术武器的比重方面，俄罗斯近年来有不少改善，这是它改变过去苏式武器“傻大黑粗”特点、改变人们因近年来多次战争中苏式武器表现不佳而形成的不良印象、重新赢得市场追捧的重要原因。例如，俄罗斯的C—300地对空导弹(俄语C的发音是“丝”，所以也有写成S—300)，因具有很好的反导能力，很受国际市场青睐。其最新型C—400，如果正式推向国际市场，其竞争力更是不言而喻的。又如，出售给印度的3艘3850吨级的11356型护卫舰，采用世界上最先进的舰身设计，与苏联时期设计建造的舰艇完全“面目全非”；由于采用了独特的外形设计和隐形涂料，被称为世界上顶级的隐形护卫舰，其火力同巡洋舰相当。再如，俄印联合研制的“布拉莫斯”超音速反舰导弹，最近将向第三国出口。这种超音速反舰导弹的功能较为全面，具有自动寻的能力，可在10～14000米的高度范围内攻击各种目标，最大射程达290公里，最大速度2.8马赫，而且还具有较强的隐身性能。

　　俄罗斯在军售上的重新崛起，使它有条件摆脱“病急乱投医”、“有奶便是娘”的被动局面，可以较多地把军售与抗衡美国的战略挤压联系起来。从苏联刚解体那一段时期看，俄罗斯得以摆脱经济困境和维持大国地位有四个支柱性因素：强大的核武库、先进的航天技术、门类齐全的常规武器军售和丰富的天然资源。强大的核武库为它在最困难的时候提供了安全的保障；先进的航天技术为它不被视为“落后国家”提供了“面子”的保障。但是这两者都是费钱而不是挣钱的，是守势(被动)的而不是攻势(主动)的，因而不可能长久地作为一种战略依托。丰富的天然资源可以换来宝贵的资金，但它需要国家战略安全来保障，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费钱的，同样不可能单纯地作为一种战略依托。而常规武器军售却是当时可以较多赋予主观因素的一个“活棋”，俄罗斯不仅通过它挣到了钱，而且在市场竞争中实现了自身武器装备的技术更新，证实了自己不是单靠核威慑才能保住自然资源、以及单靠出卖自然资源才能存活。正是由于很好地运用了常规武器军售这个“活棋”，把四个支柱性因素结合成有机的、互为犄角的有效战略力量，俄罗斯才重新获得了同美国进行战略抗衡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看，俄美在世界军售市场上的激烈角逐，始终是二者战略抗衡的一个重要的具体组成部分。现在，俄罗斯通过军售提高国际影响力的主动性进一步加强。一方面，它敢于顶住美国的压力出售军火，如坚持向叙利亚出售“射手”短程防空导弹系统，向美国反感的委内瑞拉出售20架直升机和10万支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以及2004年向同样不受美国喜欢的也门出售了总额达1亿美元的军火，等等。另一方面，它加强了与传统友好国家的军售，如与俄罗斯保持密切军事技术合作关系的印度、阿联酋、塞浦路斯、阿尔及利亚、叙利亚等等，其中印度购买俄武器装备的数额最大。此外，它加强了对中非、北非、东南亚等曾与苏联紧密合作地区的军售，如向埃塞俄比亚出售米格-29型和苏-27型战斗机；拟向马来西亚、印尼等国出售米格-29型、苏-27型战斗机和T-90型坦克及先进的防空武器系统；派军事专家重赴越南，为其建造军舰和完善防空导弹体系提供帮助，等等。当然，它完全不会忽视对独联体国家的军售，努力维护同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亚美尼亚、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摩尔多瓦等国的军事技术战略合作关系，在军售上给予它们特殊优惠待遇。

　　当然，美国军售活动丝毫也不可能削弱。一方面表现在加强传统友好国家的军力，如向以色列、沙特阿拉伯、日本等国出售先进武器，特别是一些反导武器和精确制导武器；另一方面表现为“构建地区战略平衡”和外交拉拢，如近日赖斯国务卿访问印度和巴基斯坦时，就带去了向两国分别出售F-16战机的计划，而美国向印度出售战斗机的计划显然构成了同俄罗斯的竞争；再一方面表现为出于战略利益考虑，以包括出售军火在内的方式恢复同一些国家的关系。例如，由于马六甲海峡的战略重要性，美国政府呼吁国会从美国的战略利益出发，恢复和印度尼西亚的军事往来，尤其是取消向印尼销售武器的禁令。1991年印尼军队在东帝汶杀伤平民事件发生后，美国国会投票决定限制印尼参加美国国务院管理的国际军事教育和培训(IMET)项目；2002年，断绝与印尼的军事关系被美国国会定为法律。但这种情况最近已发生改变，美国政府于今年2月26日宣布将恢复自1992年中断的与印度尼西亚军队的军事训练合作，并且利用救援东南亚海啸的机会允许印尼购买C-130运输机的零部件。而凑巧的是，曾有消息说俄罗斯将向印度尼西亚出售48架苏35战斗机。从以上情况可以看出，美国现在军售活动的特点，是具有鲜明的政治实用主义色彩，针对性很强，这和俄罗斯军售仍以商业色彩为基色显然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