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寒松

　　最近，日本政府积极参与美国战略导弹防御体系建设的态度突然发生了重要变化。日本计划于2007年布署的导弹防御系统，是用“宙斯盾”驱逐舰搭载的“标准-3”型导弹对来袭弹道导弹进行拦截，若拦截不成功，则用“爱国者-3”型导弹将其击落。原来这一计划在配合美国作战的含义上是清晰的、没有悬念的，是符合日本政府积极参与美国战略导弹防 御体系建设的姿态的。但据日本共同社2005年1月9日报道，日本将于2007年布署的导弹防御系统只用于拦截攻击日本国土的弹道导弹，而不拦截飞越日本上空、瞄准他国的弹道导弹。这等于日本政府明确无误地宣布：日本没有在防止战略导弹袭击方面协防美国的义务；即使明知有导弹从日本上空飞过袭击美国，日本也将安之若素，置若罔闻，袖手旁观。尽管日本政府声称它是依据和平宪法的精神和“专守防卫”的理念做出此决定，并且从技术角度提出了“对于尚处于上升阶段的弹道导弹的弹着点判断起来比较困难”的理由，但这一宣示还是太具有爆炸性了，因为这简直让人怀疑日本还是不是美国的盟国；美国一直为日本提供核保护伞和安全保证，包括以各种形式(如武装日本)提供导弹防御能力以防止日本受到袭击，那么作为互惠互利的盟国，日本怎么能眼看着袭美导弹飞过去而脖子一扭说“我不管”呢？美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

　　美国在日本试图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问题上的暧昧态度，应当是合理的解释之一。日本作为世界经济大国早已是不言而喻的事实，它之作为世界军事大国也应争议不大，因为如果只进行常规作战，它现在和任何一个国家打仗都不至于轻言失败，包括美国在内。但是，日本作为世界政治大国的地位还没有奠定，所以它把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看得很重很重。对于日本的这一诉求，很多亚洲国家不以为然或公开反对，因为还有很多日本侵略遗留问题尚未妥善解决，日本对此也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在拥有否决权的现任五个常任理事国中，如果中、俄、英、法任何一个国家提出异议，日本应当不会感到很吃惊，例如英国国民因为日本“二战”中在东南亚的虐俘问题而对来访的日本天皇背对相迎，就很能影响英国政府的对日态度。但是，如果美国在这一问题上持暧昧态度，日本是完全接受不了的，因为日本一直把美国当作自己的真正盟国，几乎在所有国际事务中围着美国的指挥棒转，自认为已很对得起美国了。然而美国恰恰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尽力支持日本，而且还有耍两面派之嫌，以至于最近终于有媒体点出，美国才是日本试图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最大障碍。其实美国对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不热心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美国人也没有忘记历史，也对日本存有不信任情绪；美国人不仅对“二战”中日本的无耻行径记忆犹新，而且对上世纪70年代日本在表面上使美国“空心化”后就扬起“日本可以说‘不’”的复仇声浪印象深刻。美国从来是要把日本当作一个战略棋子和利用力量加以对待，它凭什么会对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感兴趣呢？何况离开了美国，日本所面对的对华遏制企图、对俄领土纠纷、朝鲜半岛安全局势、在台湾问题上浑水摸鱼的企图、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等等，所有这些问题都不可能依靠其自身的力量而有所作为，美国凭什么事事都要做得让日本人满意呢？美国的这种“要你多干活，不给涨工资”态度，不可能不使以狭隘的“岛国心态”闻名的日本人感到背后被插了一刀。但是由于美国在公开场合总是抽象地表示支持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日本也就无法就事论事地对美国表示不满。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突然从美国战略导弹防御体系合作计划中部分“撤火”，是很符合日本人的行事方式的。

　　由于在上述日本所关切的对华遏制企图、对俄领土纠纷、朝鲜半岛安全局势、在台湾问题上浑水摸鱼的企图、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等一系列问题上，美日之间的协调并不充分；美国对日本角色的定位、利益的范围有着自己的考虑，并不完全迎合日本的小算盘，加上长期存在的美日经济纠纷等因素，日本对美国的不满其实是严重存在的。现在日本在国际事务中的角色很畸形、很尴尬，国际社会并不太注意它发出的声音。主观原因是它不能正确对待自己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因而得不到国际社会、特别是许多当事国人民的谅解和尊重，人们内心对它作为文明社会一分子抱有怀疑；客观原因之一，就是美国对日本的“控制使用”使其不可能有与经济和军事实力相一致的政治地位，人们内心其实是把日本当作“跟班拎包的小伙计”、“二流国家”看待。所以，日本现在的处境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它不紧跟着美国“混”就“什么也不是”，所以不可能过分地“张扬个性”、“犯上作乱”；另一方面它又有着“去美国化”的历史性要求，否则它再怎么发展、发达，在政治上同样不能完全摘掉“什么也不是”的帽子，所以它又必然要对美国说“不”。这次日本就是对美国说了一回“不”。日本现在不仅需要通过在导弹防御问题上对美国“釜底抽薪”，从而向美国抗议和报复，而且也需要通过这种做法向美国讨价还价，压迫美国更多地关照日本的政治诉求，以求既获实利，又正名分。这次日本对美国说“不”是一个重要的政治信号，是继西半球美欧关系出现裂痕以后，在东半球对美国外交政策的一种考验，其深层互动和后续影响值得观察。

　　当然，由于日本对美国的依附地位是历史地形成的、全面深刻的，因此在现象层面上它的“张扬个性”、“犯上作乱”是不至于“玩过火”的，在相当长时间都会以对美国妥协为结局。在日本政府做出2007年布署的导弹防御系统只用于拦截攻击日本国土的弹道导弹的表态后，几乎在同一时间日本媒体就透露，美国政府正通过非官方途径力邀日本政府参与空基导弹防御系统的共同研究，主要是希望利用日本的高科技技术降低开发成本。从1999年开始，美日双方一直在进行下一代新型海基防御系统的共同研究，现在日本政府已经决定引进导弹防御系统中的陆基系统和海基系统，在2007年布署。空基导弹防御系统是美国设计的“三位一体”导弹防御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设想通过机载激光炮摧毁刚刚发射升空的敌方弹道导弹，该防御系统的摧毁精度将比日本政府决定引进的陆基和海基防御系统高得多。日本政府已在研究是否加入这一新型系统的共同开发。尽管日本政府一些人士对美国的提议表现出慎重态度，但日本最终还是会“有条件地”同美国联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