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时我开始吹竹笛。据民间老艺人讲，笛子这种乐器先前叫横吹，是从一种叫“篪”的古乐器演变而来。老艺人还说，更古老的还有一种叫“埙”的陶乐器，有鹅蛋那么大，6个孔，顶端为吹口，多用陶土烧制，也有少数用镂空的象牙或骨头做成的，音调特别悲凉凄婉。但真正的埙我并没有见过。20年前参加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学考试，偶读《诗·大雅·板》，看到“如埙如篪”诗句，不觉诱发我沉埋心中多年的那份好奇。

　　去年秋天，我客居北京西郊香山。一个轻风细雨的夜晚，我独自斜卧床上，欣赏着下午刚刚买来的新书。打开半导体，耳塞里传来了一种令人泫然幽怨的曲子。那声音似从远古飘来，柔柔地透过重重雨帘，传入我恬淡的心扉，如悲如歌，如诉如泣。随着乐音的飘渺，旋律的起伏，我的思绪好似飞到了迢迢数千里之外……脑子里如云如雾，一片空白。播音员即使不介绍，我也体悟出这是“埙”的妙音，只是不知道此曲为《苏武牧羊》而已。听罢乐曲，窗外的小雨似乎也幻成了埙音的凄迷，让我感觉它像精灵般穿墙而过，洒满我的两腮，打湿我的枕巾。这一夜，我的脑海里始终萦回着“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的诗句，睡梦中陪着苏武来到贝加尔湖边，挥鞭赶着流动的羊群，凝望蓝天白云，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了远方亲人的呼唤。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陶罐儿，竟能奏出如此出神入化的乐曲，难怪古人用埙篪同奏来赞美兄弟和睦的手足之情。那年，我去扬州，清鲜宜人的瘦西湖畔，高山流水般的乐曲从几个打扮古雅的少女手下的古筝中飞出。欣赏完古曲，我问有无埙的演奏，姑娘抿嘴答道，湖景区里没有，但扬州城里有演奏高手。我急问高手何在，笑曰不知隐居何处，只是听说而已。当时我想，古城扬州，人杰地灵，历经千年风雨，历代文人墨客畅游此处，想这埙的陶冶自是必不可少的，要是嵇康的那首《广陵散》传至今日，用埙来演奏的话，定是别有一番情致。

　　令我欣慰的是，日前看报得知，六朝古都南京城内，一个酷爱音乐名叫马宁的53岁民间艺人，竟然用鸡蛋壳做成了音质柔美的“埙”，据说还获得了日内瓦国际专利技术成果博览会金质奖、首届世界华人专利技术博览会金质奖等4项大奖。

　　一个清风丽日的黄昏，我和爱人漫步于玄武湖畔，幽静的湖水轻拍堤岸，都市的喧嚣渐渐退去，万家灯火淹没了弯弯的月芽和稀疏的星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凄凄迷迷的埙音，这绝妙的声音似空中薄薄的游云，似远山轻轻的呼唤，似荡涤尘垢润润的湖水，让人听后似进入了一种空灵超脱的境地。但愿这来自远古的天籁，时时能够在雨中，在黄昏，在月色朦胧的夜晚，悠悠飘荡……（来源：解放军报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