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架上，有一本很显眼的书，它，开本大、书皮破、纸泛黄，模模糊糊还能看出书名《马寅初演讲集》；此书出版于1926年8月，距今79年。今天，人们自然不会再关注书中讲些什么，只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保存着这么个老古董？说来话长。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10多年里，有人，包括自己人，往往称我军为“土八路”。这种称呼的含义很复杂，无非是说，装备是土枪土炮，人嘛，土生土长，文盲多，文化少。 这种说法，有符合实际的地方，但也不尽然。要说我们“土”，也不全“土”，在部队，不论机关、基层，文化氛围都是很浓的。大家都知道毛泽东这段有名的话：“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所以，我们的军队即使在战时也是一所大学校，部队开展学军事、学政治、学文化活动，培养了大批人才，是名副其实的文明之师。

　　笔者所在的一支小部队，学习风气之浓，今天忆及仍很感动。敌工干事屈效联，当时30多岁，是政治处的老大哥，抗日战争前上过高中，是全团有名的“秀才”。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教大家读书、学文化。1948年夏天，一次住进一个大户人家，门框上的对联虽已褪色，但字迹仍很清楚。他招呼我们宣传组的几个战士，上起了流动文化课：这对联上下联对立、对比、对应，用语巧妙、恰当。上联“春前有雨花开早”，下联“秋后无霜叶落迟”，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又从词义和声调上，对出差异，引人联想。“春前”对“秋后”，“有雨”对“无霜”，“花开早”对“叶落迟”，字字相扣，很见功底。讲者，兴高采烈，听者，有滋有味。从此，念对联，学生字，成为我们学文化的便捷方法。

　　兵荒马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有时在镇上、县城的某个角落，会偶然出现旧货摊，旧书残卷，给钱就卖。每遇这样的地摊，屈干事总要走过去看看，不时自言自语：“也许会发现宝物的。”一次他看到一本没头没尾的破书，仔细辨识，才知道是《水浒》的一些章节。他掏出刚发的津贴费，立即买下。卖主千谢万谢。屈干事说，你们不是听过《三打祝家庄》嘛，故事就出在这本书里。后来，这本破书，不少人看过。

　　一次，我们刚进入浚县城，突然从城南一座小山上传来枪声，可能是敌游杂部队扰乱，团首长命令一连去追剿，屈干事带着我跟一连行动。敌闻风西逃，我们在山下驻守。附近有一条称为“纸坊街”的小街面，有一些卖旧货的地摊。屈干事带着我闲逛，发现本文开头提到的那本书。摊主说，大军有用，奉送。我翻了翻，看字号挺大，用来学生字很方便，就顺手买下了。花了多少钱，记不清了，绝对值，大概就是一两斤馒头的钱吧。也许是战火中买的书，自己觉得珍贵，行军，作战，一次次轻装，竟没有丢掉。今天再看，见到当时学生字记下的形形色色助记忆的符号，深感亲切。（来源：解放军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