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走向成熟的中国军备控制与裁军政策

　　——访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高级研究员滕建群

　　编者按：2004年12月27日，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2004年中国的国防》白皮书，无论从篇幅，还是从内容上看，这次白皮书都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其中一个值得关注的点 是第十章：“军控、裁军与防扩散”。舰船知识网络版今天在北京专访了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研究部高级研究员滕建群先生，就中国的军备控制、裁军和不扩散政策回答了网民提出的几个问题。

　　记者：你好，滕研究员，27日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了《2004年中国的国防》白皮书，最近几天国内外媒体对此给予了广泛报道和评价，能否先对白皮书做以简要评价？

　　滕：对刚发表的白皮书，这一两天国内外媒体报道做了比较多的报道和评价。可以说，此次白皮书至少有两点明显不同于以往：第一，在威胁判决上更加清楚了，什么是我们面临的最严峻的安全挑战一目了然。如果说过去我们不愿意把自己所面临的威胁说得很白而采取模糊政策的话，那么这一次直截了当地指出来了，那就台湾陈水扁当局的独立倾向，在今后一定时期内，反台独、反分裂、维护国家统一将是我国，特别是军队最为重要的任务之一；第二，我们的国防政策更加透明了。从威胁判断到军队建设，我们的国防事业向什么地方去、军队在做什么，白皮书更公开地都告诉了世人，这是一种自信的表现，也表明中国政府愿意与一切关心中国国防事业的国家进行交流的姿态。通过透明，我们的目的是增进相互了解，共同维护亚太地区，直至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这是我读了白皮书后的两点感受。

　　记者：这次白皮书用一章的篇幅叙述了中国的军控、裁军与防扩散政策，能否对该章的内容做以解读？

　　滕：我们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的工作之一是研究国内外军备控制、裁军和防扩散问题，关注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进程。

　　此次白皮书涉及4方面的内容：分为防扩散、中国在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作用、履行国际义务以及人道主义等。在防扩散方面，白皮书提出“不支持、不鼓励、不帮助”别国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政策，坚决反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并积极参加国际社会解决有关防扩散问题的努力。中国的努力包括了国内和国外两个方面：在国内建章立制，完善出口管制和企业经营登记制度、最终用户和最终用途保证制度、许可证制度等一系列强化防止扩散的机制；在国际上，中国正积极地参与多边国际军备控制机制。今年加入了“核供应国集团”，提出加入“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申请，开始与“瓦森纳安排”和“澳大利亚集团”的对话和接触。中国正全面地投入到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进程中去。

　　记者：网友对你提及的几种制度有些不解，你能否对此做以简要的介绍？

　　滕：上面提到的4种制度是当前国际防扩散的主体栅栏。其中，“核供应国集团”提出防止核转让的方针；“澳大利亚集团”是为了阻止生物和化学武器的扩散而提出来的；“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涉及到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运载工具，特别是导弹的限制内容；“瓦森纳安排”提出控制和限制常规武器和敏感的两用技术转让的指导方针。

　　这些多边机制从核、生、化、导弹、常规武器几个方面提出防扩散的要求和标准，比较全面的涵盖了涉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多个领域，是当前国际防扩散的基础。它们与《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禁止化学武器公约》、《禁止生物武器公约》一起，规定了某些国家获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努力是违反法律的，因此必须要给予制止。

　　记者：那么，在推进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进程方面，中国又提出了什么样的政策呢？

　　滕：近年来，中国一直是推进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积极力量。大家知道，冷战刚结束时，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进程出现过给人带来希望的曙光。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应该说是军控与裁军史上一个比较彻底全面的公约，它规定有效的核查机制。但这种好景不长，由于国际安全形势的演变，特别是大国单边主义抬头，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从上世纪中后期开始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近10年来，国际社会没有达成有突破性的条约和协定，只是在诸如地雷、小武器等领域有所见树，但军控与裁军的主流受阻。此次发表的白皮书也点到了这一现象，指出“当前推动国际军控与裁军进程的关键，是打破日内瓦裁军谈判会议的僵局”。

　　如何打破这种僵局，白皮书提出了4个需要共同做出努力的领域：一是核裁军，尽管核大国如今很少提及这一问题，但国际社会一直期盼着能够有所突破；二是“禁止生产核武器用裂变材料条约”的谈判，国际社会当前在关注核武器、核技术扩散的同时，对裂变材料也提高了认识。三是对无核武器国家提供安全保证，面对“有”和“没有”的现状，要使那些有野心研制核武器的国家放弃其发展计划的做法之一就是，有核国家保证不向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应该说，中国在这一方面是一面旗帜，中国是五个核大国中唯一做出无条件地不对无核国家或无核武器区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承诺的国家。四是尽快达成一项防止外空武器化和军备竞赛的国际法律文书。

　　记者：读了此次白皮书中关于军备控制、裁军和防扩散的论述后，你有何感想？

　　滕：感想彼深，实际上这也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即能不能说中国的军备控制、裁军和防扩散的政策正在走向成熟。我想，我们是可以这样说的，特别是此次白皮书第十章的论述比较完整地概括了我们现行军备控制、裁军和防扩散政策：那就是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参与到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进程中，不论是双边，还是多边，不论是单个领域，还是多个领域，我们的政策越来越趋向灵活、实用。

　　记者：为什么这样说呢？

　　滕：大家知道，中国参与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历史可追溯到民国时期或者说更早一些，但当时是在十分被动的情况下参与的，当然不会有所见树。

　　1949年建国以来，我们对军备控制、裁军以及防扩散的态度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是不同的。20世纪50～60年代，因为受国内外主客观因素的限制，我们的军备控制与裁军政策并没有明确的认识。这一时期的政策多是口号式的宣传政策，缺乏实际应用性。70年代后期，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尽管仍没有摆脱文革思潮的束缚，但来自军方和外交战线的专家开始走上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舞台。当时，这方面人才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就像刚会走路的孩子，蹒跚着与自己的国际朋友和对手交流或碰撞，对一些国际游戏规则也主要以应付为主。

　　记者：那你认为我国军备控制与裁军政策走向成熟的转折点是在哪里呢？

　　滕：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在冷战结束以后。第一，冷战时期国际军备控制与裁军的两个主角之一——苏联不存在了，美国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而且美国不再需要以谈判来维持双方战略力量的稳定，美国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向新的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相关的中小国家；第二，军备控制与裁军的内容随之发生变化，过去主要是美苏两家围绕着核武器、导弹等领域展开的控制与反控制斗争，而今人们关注点开始转向包括核在内的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生物、化学)和导弹以及地雷和小武器等。国际安全形势的这一深刻变化，伴随着席卷全球的新技术革命，国际社会开始把军备控制、裁军的重点转向了以防扩散为核心的新领域。

　　随着改变开放向更深层次的发展，中国越来越多地融入了国际社会，加入WTO，申办奥运会，中国开始以负责的大国出现在国际舞台上。当然，它也会在国际军备控制、裁军和防扩散领域有所表现和作为。举些简单的例子，在从事军备控制、裁军和不扩散人才方面，最近几年有了长足发展。在清华大学和上海复旦大学，不仅有上述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也有博士研究生。2001年8月，我们国家成立了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它是我们国家唯一的从事军备控制与裁军对策研究和学术交流的非政府、非营利性组织，目前已有会员250多人，会员单位30多个，成为中国研究军备控制政策、进行学术交流的重要平台。

　　记者：这种变化又意味着什么呢？

　　滕：还是我前面说的，它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中国改革开放20多年来，中国人思想意识的变化，是中国人精神面貌的变化。今天的中国人更愿意参与到国际社会的大家庭中去。中国政府已把军备控制、裁军与防扩散当成展示国家意志、增进国家间相互理解的重要工具，当成维护国家安全利益和保障世界和平稳定的重要手段。从这方面讲，把军备控制、裁军和防扩散全面翔实地写进国防白皮书中正是这种转变的一种折射。在日渐成熟的政策指导下，中国的军备控制、裁军与防扩散政策会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和赞同。

　　谢谢网友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