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 李志刚 本报记者 王慧敏

　　在我国，进藏的公路主要有三条———新藏线、川藏线、青藏线，其中平均海拔最高、空气含氧量最低的是新藏线。

　　1950年8月1日，一支由139名英雄战士组成的先遣连，打着红旗，开上了万古荒原。 经过先遣连的浴血奋战，红旗插上了阿里高原。部队进驻阿里，断了给养。上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组织骆驼队送粮！2000多峰骆驼组成的骆驼队，浩浩荡荡上了昆仑山。6个月惊心动魄的艰难跋涉，阿里的士兵第一次欣喜地盼来了救命粮。然而，统计表上的数字令后方领导十分不安：运1公斤面粉到阿里，等于新疆25公斤面粉的价格；1个战士驻守阿里，需要新疆2个战士和5峰骆驼运送物资。

　　为彻底解决高原后勤供给难题，1964年8月14日，中央军委组建了一支高原汽车部队，担负起了昆仑山阿里高原40多万平方公里所有部队的换防、战备、物资保障、国防施工等重大任务。可靠的运输保障巩固了高原边防，在西北边关构筑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

　　10月底，当罡风把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胡杨吹黄的时候，我们随南疆军区某汽车团官兵，开始了这趟雪域之行。

　　夜宿三十里营房

　　临行前的送别，已经让我们感到了此行的艰难。

　　10月28日天还未亮，由21台斯太尔车组成的运输车队从叶城营地出发。车开出营门，但见汽车兵的家属们早悄悄地伫立在了寒风中：妻子送丈夫，孩子送爸爸，还有从内地来队探亲的老人送别儿子。借着路灯光，记者看到，送行的队伍黑压压近百人。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这种送别，无论是行者还是送行者，没有人多说话。这种场面，让人感觉到了生离死别般的悲壮。

　　我们乘坐的是3号车，司机茹银锁的妻子抱着刚满3个月的女儿茹意也来了。茹银锁一直没说话，只是在车要启动的一刹那，他摇下车窗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

　　车队告别营区，掠过新藏公路零公里处的路碑，一头扎进了昆仑山的怀抱。随着柏油马路的消失，道路越来越崎岖。仪表盘上的海拔高度也在不断攀升。

　　车队翻越库地(维语的意思是猴子爬不上去的山崖)达坂后，仪表盘上的海拔高度已到3150米。越往前走道路越崎岖，大型斯太尔汽车底盘竟与路面不断“接吻”，发出可怕的响声。没过多久，我们便开始呕吐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大地混沌一片，气温也陡然降了下来。大家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随行的军医郭国风马上给我们发起了“康泰克”。郭军医说，在昆仑山上是感冒不得的。感冒会引起急性高原肺水肿、脑水肿等高原病。这些病来势迅猛，从发病到死亡也就只有四五个小时。

　　穿过“一线天”，爬过九曲回肠的麻扎达坂、黑山达坂，深夜2点，车队终于到达三十里营房兵站。200公里的路程，整整走了17个半小时。

　　吃过晚饭，郭军医给我们测了血压，我们两位记者低压全超过100，高压超过了150。郭军医“强制”我们服下了降压药。他说，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急性高原脑溢血和高原心脏病。去年8月中旬，原三营营长徐黄文心脏查出了问题，为了不耽误工作，他将心电图检查单藏了起来。上到了神仙湾哨卡，卸完油，感到一阵胸闷，没等送到医疗站，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车过“死亡地带”

　　怕我们再走下去会出危险，第二天出发前，带队的副团长高剑波找到我们，说服我们不要前行。他说，越往前走，困难越多。去年一个摄影记者去阿里，途中突发高原肺水肿，生命垂危，军区动用直升机才救了他的命。

　　不管高副团长怎么劝，我俩还是爬进了驾驶室。

　　过了三十里营房，下一个兵站是“甜水海”。“甜水海”其实既没有甜水，更没有海。几年前一位小战士因干渴难忍，喝了又苦又涩的咸水，牺牲在这里。临死时，他在班长的怀里，怀着对甜水的向往，恍恍惚惚地呼唤着“甜水海”三个字。为了纪念这位战友，汽车兵们把这个地方称为“甜水海”。

　　车队快到“甜水海”时，前面车的驾驶员给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停下来。原来后面有4辆车爆胎了。2个小时过去了，后面的车还没消息。茹银锁急了：“再晚也不能在‘甜水海’过夜，一到晚上，这里的狼群就开始围攻车队，它们会把车上的帐篷咬破。”

　　又过了一个小时，后面的车总算赶了上来。大家越过“甜水海”开始向界山达坂进发。

　　界山达坂是新藏线上的海拔最高点。由于道路泥泞，容易陷车。这一地带被汽车兵称为“死亡地带”。茹银锁告诉我们，一年夏天，有个叫谭小明的战士开车经过界山达坂时，车陷进了泥沼，为了让车队顺利通过，他把身上的皮大衣铺在车轮子底下。数小时后，6台车相继冲出泥沼，20名战友得救了。而他却因肺水肿，再也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茹银锁的话，让我们的心情沉重了起来。汽车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行速越来越慢。任凭茹银锁怎么踩油门，仍像负重的老牛。我们注意到，随着汽车艰难蜗行，方向盘边上的海拔指针不停地抖动，从5800米晃到了6200米，又晃到了6500米。当指针晃到6700米时，茹银锁说界山达坂到了。

　　达坂顶上有块石碑，一米左右高，朝西藏方面竖刻着红红的“界山达坂”四字，朝新疆那面刻着海拔高度“6790米”。尽管喘气都困难，为了庆祝这一胜利，我们扯着嗓子狂吼。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喊声在群山间回荡。

　　6天后，我们的车队终于抵达了运送物资的终点———阿里的狮泉河。半个月后，我们回到了叶城。

　　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市，看着商店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着放学的孩子们的一张张笑脸，我们感慨万千。也许有时会抱怨日常生活的平淡，也许为了月末少拿几十元奖金而愁眉不展，也许为了晋级升职无着扼腕长叹，但与常年奋战在新藏线上的官兵们相比，我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40多年来，为了保障新藏线沿线及阿里驻军的供给，先后有37名汽车兵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汽车团累计动用车辆16万余台次，承运物资120多万吨，平铺起来可相当于3道万里长城，行驶里程2.8亿公里，相当于绕地球7000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