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南平

　　代表泛蓝阵营参选200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的连战与宋楚瑜，以微弱选票输掉这场关键性的选战，尽管争议未了，但似难改陈水扁连任的事实，国民党失去了重新崛起的绝佳历史机遇，整个泛蓝阵营受到重大挫折，未来发展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泛蓝阵营加速走向衰落，对台湾社会与历史的影响将十分深远。

　　一、泛蓝阵营世代交替的困难

　　“3.20”前一夜的一枪，粉碎了连宋东山再起的梦想，让连宋无法接受败选的现实，第一时间提出“选举无效之诉”，由此开始了一场泛蓝前所未有的抗争活动。然而，这场对选举不公与陈水扁“枪击案”质疑导致的抗争事件，虽然一时维持了连宋在泛蓝阵营内部的领导地位，没有让泛蓝迅速崩溃，但却在斗争的战术与战略上缺乏足够的考虑，变来变去，不仅受到外界对其正当性的质疑，而且逐渐引起内部的矛盾，可能让泛蓝不仅无法实现选举翻盘的梦想，而且可能留下许多后遗症，不利泛蓝未来发展。

　　连宋第一时间提出“选举无效之诉”与“司法验票”后，次日“高等法院”接受受理，可以说进入司法程序。不过，泛蓝担心“司法验票”费时持久又主张“行政验票”，在民进党接受“修法验票”后，泛蓝又担心“修法”是民进党有意拖延时间，反对修法，引起泛绿“立委”的强烈不满。随后，泛蓝阵营又提出“重新选举”诉求，结果不仅引起民进党的强烈不满，认为是“无法无天”，泛蓝内部也出现严重分歧，王金平、马英九与朱立伦等党内重要人士表示了不同观点，已经让泛蓝“重新选举”破功。与此同时，泛蓝内部又提出通过“公民连署”，进行重选“公投”，而且要“司法验票与行政验票”同时进行。

　　就泛蓝的抗议活动而言，尽管吸引了不同阶层的人参与，但毕竟人数不多，冲击力有限，不会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也不会引起社会动乱。泛蓝发动的“3.27”抗议活动，并未发生冲突，也未产生多大社会影响。可以预期的是，不论是通过司法途径，还是持续的抗议活动，除非能证明陈水扁枪击是“自导自演”或验票结果让泛蓝赢出陈水扁，否则是不能翻盘的。而要查出枪击是自导自演是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永远成为历史悬案。若验票结果仍维持现状，仍是陈水扁胜出，不仅改变不了结果，而且让泛蓝输得更惨，更为被动。特别是在激情过后，泛蓝如何走，内部的分歧与失望将更加严重，泛蓝发展前景很不观乐。

　　有一点不可否认，连宋选举的失利，标志着泛蓝阵营连宋时代的即将结束。连战与宋楚瑜从大局出发，放弃嫌疑，重新走到一起，非常不容易，为的就是报仇雪恨，战胜政敌陈水扁，因此将这次选举视为“将军的最后一役”，并为此付出了最大的努力。连战不仅提出了许多建设蓝图与“两岸和平路线图”，而且表示当选后愿意捐出所有薪水，以争取选民的支持。然而在台湾特殊的社会环境与选举气氛下，得不到台湾民众的认同，终于以悲壮的失败结局结束这场有争议的选举。然而，在泛蓝阵营处于最艰难的时刻，连宋是去是留？对连宋个人及对国亲两党特别是国民党都是痛苦的决定。

　　在选后泛蓝阵营对选举结果的争议与抗争及政局动荡之时，泛蓝阵营还不能没有连宋的坐阵，需要他们凝聚士气，因此连宋暂时仍得以继续担当国亲两党的主席。在国民党召开的选后首次中常会上，多数中常委也主张巩固连战为首的领导核心，维持连战在党内的老大地位。但国民党内的世代交替声音与争议已浮上台面，成为国民党面临的一大挑战。

　　若连战不为败选负责，不主动让出党内权力，会引起党内的不满声音，不利国民党的接班布局。若连战宣布退出国民党的权力核心与政坛，国民党处境可能更难，权力斗争更为激烈。谁来扛起党主席的重担？王金平还是马英九？或是其他人，都有争议。若王金平出任党主席，会引起党内非本土势力的不满；若是马英九，可能会起党内本土势力的反弹。若国亲合并，谁来担任新的国亲领袖，问题则更为复杂。不论党内权力如何处置，连战的国民党时代将宣告结束，连战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与可能。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在党内的地位，目前还无人能取代，还会在党员群众的强烈要求下继续担任党的主席，但宋楚瑜也不会再有机会重新参选“总统”的可能，其政治生命也开始转折，逐渐走向幕后或衰落。

　　外界更为关心的是泛蓝阵营未来的发展。泛蓝阵营未来发展的一个重要关键还在于有没有一个有魄力、有能力与大家能够信任的领袖人物。然而，一眼望去，我们在号称200万党员的国民党内部，找不到一个这样的领袖人物。若无这样的领袖人物，泛蓝阵营就无法高度凝聚，形不成更大的战胜民进党的力量。

　　曾被称为国民党接班势力最强的三驾马车“马立强”即马英九、胡志强与朱立伦，不论是否接班，看不出有振兴国民党的气势。在这次关键性的选举中，三位大将全是“软蛋”，辅选不力，输掉几十万张选票，没能让连宋东山再起，而且让泛蓝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在选后对待选举结果争议问题上，不仅副主席王金平动向受关注，马英九、胡志强与朱立伦动向也颇令人思考。马英九面对泛蓝阵营的抗议，处境尴尬，对连宋提出的“重新选举”态度暧昧不明，朱立伦更是明确反对，胡志强甚至不表态，似有与泛蓝领导层相区隔的打算，泛蓝阵营内部裂痕已经出现。

　　许多人将未来泛蓝再起的希望寄托在马英九身上，希望靠他的形象带领国民党或泛蓝重新出发。然而，在台湾选举文化中，不只是看形象，还有要看魄力、选举能力与社会现实。马英九形象虽好，但外省人的背景，做事魄力严重不足，在台北市当政，政绩也不明显，似难担当大任。这次选举，泛蓝阵营就输在关键的台北市。马英九清高廉洁，与商界无染，确是优点，但没有政商关系，没有金钱支持，在台湾是不可能有胜选机会的。而且马英九长期在台北发展，在南部没有人缘，没有市场，找不到认同，因此很难跨过浊水溪。从选后马英九的表态与处事风格看，更缺乏台湾人敢冲敢闯的勇气。

　　二、泛蓝阵营力量优势不在，还在持续衰落

　　大陆学界大多数人曾对连宋的胜选看好，主要原因是建立在“蓝大绿小”、“国亲合战无不胜”假设之上的，认为台湾选民结构是60：40或55：45的“蓝大于绿”的结构，因此只要国亲合，泛蓝势力就大于泛绿，就能战胜处于劣势的陈水扁。而且认为台湾民调的结果是连宋领先，陈水扁的支持率从来没有超过民进党的“基本盘”。然而，他们却不了解台湾社会结构，不了解台湾社会蓝绿结构的动态变化趋势，即“蓝消绿涨”的趋势。上届台北市长选举就已证明，泛绿“民调”支持度与实际支持率相差甚大，具有很强的暴发力。因此，冷静思考台湾社会的现实，陈水扁险胜并不十分意外。即使没有“枪击案”，连宋也不一定会赢，如果连宋有把握赢，选举就不会那么艰苦。春节过后，双方“民调”支持率的接近就已表明泛蓝已无优势可言。这一选举结果，尽管泛蓝难以接受，但已宣告了台湾“蓝大绿小”神话的破灭，泛蓝阵营在台湾社会结构中的优势地位不复存在。这对泛蓝阵营的打击是十分沉重的，可能让泛蓝阵营在长时间内无法东山再起。

　　从选举得票结果观察，连宋得票数为644万张，较上届740万票少了100万张选票；陈吕得票数从上届的498万票增加到647万票，增加了近150万张选票，可以看出“蓝消绿涨”的趋势之明显。可以预期的是，在民进党的持续执政优势与本土价值论述下，未来泛绿阵营力量还会上升，泛蓝阵营势力还会下降，这是无法改变的台湾社会发展大趋势。

　　与此同时，蓝绿两大阵营在地区布局上，也出现重要变化。泛绿势力已正式跨过过去台湾政治上的“南北分界线”浊水溪，延伸到大安溪，将泛蓝领先优势挤到到北台湾的一角与中东部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区，泛蓝地域生存与发展空间受到极大压缩，“北蓝南绿”的格局正式被打破，泛蓝阵营未来发展更不乐观。

　　如果从政党发展的经济资源方面观察，泛蓝阵营的发展也将面临困境。在这次选举中，“国亲联盟”还靠国民党的党产与部分看好泛蓝的企业支持，才得以筹得选举所需资金，才有能力进行选举。尽管如此，资金与资源仍显不足，已远不能与有执政资源的民进党相比。连宋败选之后，国民党党产将面临继续被民进党追讨的命运，可能让国民党或泛蓝拥有的资产与经济资源很快消失殆尽，国亲联盟未来将成为一个没有经济资源的穷政党。目前，民进党当局已规划对“不当党产条例”进行“公投”，旨在彻底在经济上摧跨国民党，看来，国民党的党产将无法逃脱被民进党追查的命运。许多依靠党产生存的国民党部分人士将可能因此离开国民党。

　　不仅如此，企业界看不到泛蓝东山再起的机会，泛蓝的政商关系将进一步瓦解，企业界将纷纷转向与民进党建立关系，选后就有不少曾亲近泛蓝的大企业开始向民进党示好，民进党的资源将更为庞大，权力将更加稳固。没有经济与社会资源的在野泛蓝势力，是没有机会向民进党挑战的。况且，泛蓝内部领袖人才严重缺乏，青年精英不多，人才缺乏更是泛蓝资源的最大危机。这样的一个政治势力，如何面对执政八年、人才济济的民进党政权？仅此观察，泛蓝阵营未来危机更加深重。

　　三、泛蓝阵营合并与否的矛盾愈加突显

　　连宋败选之后，泛蓝阵营是否还会成为一个整体，是否会走向联合，甚至合并成为一个新的政党，还是分化分裂，是外界最为关心的问题。目前，由于对选举结果有争议，这些问题还提不上上层的日程，但却是目前面临的最严峻挑战。如果国亲两党上层，能够从大局出发，有信心，够坚强，从长远考虑，就应推动三党的合并与资源的整合，与民进党抗衡。但这一愿望实现起来，将会面临极大的困难与阻力。即使有能力推动，也无法避免部分本土势力与政治投机人士的出走。

　　泛蓝三党合并与否，都会引起广泛争议，是泛蓝阵营面临的一大难题。首先是否合并，国亲新三党就有不同看法与主张，就会让泛蓝内耗，甚至出现所谓的“阴谋论”，即本土派率选提出合并被认为是转移泛蓝争取“验票”的斗争焦点。其次，泛蓝若合并，虽可成为一个新的政党，但必会有部分持不同意见者离开，特别是新党与亲民党的加入，更让民进党给这个新的政党贴上“亲中党”、“外省党”的标签，发展反而可能受到限制。再次，若泛蓝三党不合并，却无法成为一个强有力的政党，而且在“立委”与地方选举中形成竞争关系，不利于泛蓝力量的发展。第四，泛蓝三党合并，谁作党主席，谁是接班人，王金平、宋楚瑜与马英杂的角色如何安排，都是问题。合与不合，都是泛蓝阵营的两难。就目前选举争议尚未结束与泛蓝处于困难时期，泛蓝合并还提不上日程，主要目标是如何在“国亲联盟”平台下，打好年底“立委”这场选战，但国亲新三党的合并与否仍是泛蓝面临的一大难题。

　　四、路线之争与改革的困境

　　泛蓝接连在选举中失败，其实有着更为深刻的社会原因，这就是政党属性的路线定位问题。当民进党将自己定位为“本土政党”、“台湾人政党”后，泛蓝就被归为对立面的“外来势力政党”与“非本土政党”，从而在选举中就失去了战略主导权与主动权，很容易被对手扣帽子，只能在技术支节问题上找出路，自然被动。

　　在选举中，陈水扁高举“台湾是一个主权独立国家”的大旗，提出的“相信台湾，相信阿扁”的口号，将选举定位为“爱台湾，抗中国”的对抗，足以确立在选举中的“战略致高点”。陈水扁将自己喻为代表“台湾”的化身，将票投给陈水扁，就是投给台湾，只有“台湾人的陈水扁”才能维护台湾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泛蓝阵营无法掌握选举的主导权，只能在支节问题上打转，在技术层次上寻求突破，从而在选举中处于被动。在选前最后一期台湾《新新闻》杂志上就有文章写到，民进党高层认为国民党战略错误，背离了台湾主流民意，提出再多的战术仍是徒劳无功；民进党不同，战略明确，战术随便打都赢，因此对陈水扁胜选很有信心。因此陈水扁的最后胜选，虽有“枪击案”的意外，但也不十分意外。

　　由此观察可以发现，泛蓝在岛内生存与发展的最大危机，是政党性质与未来发展路线的定位问题。走“本土路线”，易于与民进党雷同，争不过民进党；走“非本土路线”或是走“反独”路线，易被归为“亲中党”，“不爱台湾”，无法争取更多本土人的认同。这就像商业品牌，民进党注册了“台湾”与“本土化”商标，泛蓝就不能再用“台湾”商标一样，在商战中就处于不利地位。为了生存，国民党会不会将“中国国民党”改为“台湾国民党”，可能很快在党内引起新的争议。即使改了名，不仅可能换不回国民党的未来，可能进一步因失去原有的认同者而迅速衰落。如何定位，泛蓝阵营已很难找到一个理想的道路，这是泛蓝阵营的最大困境。但这又是泛蓝阵营不能不面对与解决的重大问题。

　　五、年底“立委”选举再次考验泛蓝阵营

　　泛蓝阵营在近年选举中一再受挫，特别是两次“总统”选举，让泛蓝元气大伤。现在又面临年底的“立法委员”选举，泛蓝再次面临新的考验。

　　“立法委员”选举提名过程本身就考验着泛蓝阵营能否团结与胜选。最初，泛蓝阵营按“总统大选”前的合作协议，以“国亲联盟”为平台进行“联合提名”，选后曾提出“联合提名，现任优先”，后又调整为“现任优先，各自努力”。不过，在国、亲、新三党没有合作的情况下，“联合提名”难度很大，目前各党对此有不同意见，也没有取得最后定论。然而在个人利益高于党的利益下，“粥少人多”，竞争激烈，不要说三党联合提名很难摆平，就是各党内部提名也难以摆平，加上盟友“无党籍”“立委”的参选，使得这场“立委”选举必会引起激烈斗争与利益冲突，甚至不少人将脱党参选或离开泛蓝阵营，可能影响到泛蓝赢得“国会”多数联盟的机会。

　　在年底“立委”选举中，若泛蓝阵营选赢，还能继续保持“立法院”多数政党联盟，在“国会”处于主导地位，就能保住王金平在“立法院”的地位，还可以与当权的陈水扁政府抗衡，为泛蓝在政坛的发展创造条件。若再输掉这场选举，即席位减少，让泛绿阵营成为“国会”多数联盟，则泛蓝处境更为艰难，无法有效监督民进党政府，而且可能加快泛蓝阵营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