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与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室副研究员牛新春的对话

　　《21世纪》：9·11之后，美国经历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与此同时，美国的军事战略似乎也相应作了重大的调整，您能否谈谈美国军事战略调整的核心思想？

　　牛新春：美国的军事战略调整在布什上台后就开始了。现任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 早在上台前，就提出要进行军事战略和武器采购的调整。他上台后指示国防部“净评估办公室”主任马歇尔负责全面评估美国的军事战略、军队结构和武器装备。

　　拉姆斯菲尔德的核心战略思想是从冷战时期的“基于威慑”战略转为“基于能力”的战略。前者是先评估威胁所在，再确定军队及武装配置；而后者则更强调美军的绝对“能力”。产生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是，冷战前，美国的军事战略主要是针对苏联而制定的。而冷战结束后，拉姆斯菲尔德认为，传统的“威胁”已经变得模糊了，在不明确谁是“威胁”的情况下，美军应拥有最强大的能力，才足以对付各种可能的威胁。

　　现在看来，美军这种调整是具有远见的，它增强了美军的高科技力量，作战方针也相应作了变动。

　　《21世纪》：也就是说，9·11事件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帮助了拉姆斯菲尔德，使他能更容易贯彻这一变革，而且在9·11之后，这种调整的力度增强了，对吗？

　　牛新春：可以这么说。9·11之前，国会在军费问题上一直持否定态度，而9·11之后，国会曾数次主动提出要增加军费开支，这对军事战略的顺利转变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21世纪》：但是有人认为布什的竞选与军火商的支持分不开，这次军事战略调整中需要大量的军费开支，也被认为是讨好军火商的需要。您如何看待这一问题？与此相关的是，美国大选在即，政府变动能否保证美国军事战略调整的延续性？

　　牛新春：应该说任何一届政府的政策都不能不考虑大选因素，大选不仅关系到总统个人的命运，也决定着一届政府的政策主张的存亡。军工集团一直是共和党的坚定支持者，大幅提高军事预算有利于他们继续支持共和党。但是从现在来看，由于9·11事件，这种调整已经在美国基本达成了共识。包括这次选举，克里也不敢就军费问题为难小布什，反而是克里在当参议员的时候反对军事改革，被小布什当作把柄抓住不放。

　　从近期看，无论哪一个党上台，美国的军事战略调整仍将在较长时间内继续下去。但调整的进度、方式等还存在诸多变数。

　　《21世纪》：美军的这种军事战略调整在经历了阿富汗反恐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之后似乎已经有了新的变化。您能否介绍一下这些最新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否预示着新的格局？

　　牛新春：美军的战略调整最初是因应冷战后的威胁不确定性而进行的。但是在经过9·11恐怖袭击后，美国认定恐怖主义将是最大的威胁。美军在去年伊拉克战争后，总结了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的经验和教训，提出了一些新的军事战略，当时主要提出在欧洲、中东、亚太三个地区进行调整。重点防范的是从东北亚(日本、朝鲜、台湾地区、菲律宾以及南沙群岛)至西亚(阿富汗、巴基斯坦)的动荡弧形地带。

　　在欧洲，美军将基地进行转移。德国远离反恐的主要作战地区，加之去年德、法两国与美国在对伊战争中产生了矛盾，因此美国决定缩减驻德国的军队，从7万人缩减至约1万人。剩余的6万人转向“新欧洲”，如波兰、保加利亚等东欧国家。因为这些国家离反恐的可预见区域更近一些，而且这些国家对美国持欢迎态度，它们也希望寻求美国的保护，以对抗俄罗斯的潜在威胁。

　　在中东地区，土耳其和沙特曾经是美国的主要军事基地。但是土耳其在这次伊拉克战争中对美国“要价过高”，而对沙特美国又不放心，因此美国决定把军事基地转至卡塔尔和伊拉克。

　　在亚太地区，美国采取了三个步骤：首先，由于其军事基地的位置过于靠近“三八线”，美军决定把驻韩基地南撤120公里；其次，美军开始争取在澳大利亚、菲律宾、印尼、新加坡等地建立新的军事基地。有学者甚至已经担心，这种格局预示美国要搞“亚太小北约”。

　　不过，最让亚洲国家不放心的是，美国提出要把陆军第一军司令部移至日本，以负责整个亚太事务。美国甚至打算在日本建立东北亚司令部。这种调整的结果将会令《日美安全条约》失效，因为根据这一条约，驻日美军仅负责日本本土安全，而不是整个亚太地区。一旦美国把涉及整个亚太事务的军事基地设在日本，那么《日美安全条约》将失去意义，而日本的作用将大大提升。

　　《21世纪》：究竟是哪些原因促使美军进行最新一轮的军事战略调整？

　　牛新春：首先是美国面临的威胁变了。对美国的最大威胁从传统的大规模战争，转变为小规模的反恐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大规模的陆军已经不再适用。例如，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主要的兵种是特种部队，还有中情局这样的准军事机构。

　　其次，一些国家与美国的战略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德国、韩国、沙特等国对美国的驻军已经表示不满，而在伊拉克战争时，“新欧洲”国家对美国表示了声援。这也使得美国考虑将这些国家的驻军进行调整。

　　最后一个原因是，这一轮的军事调整实际上是拉姆斯菲尔德军改思路的延续。他的总体思路是要减少驻外陆军，发展远程袭击能力，让海上基地变得更加灵活。总之，要使美军变得更灵活、机动。因此，这些新的部署也体现了他一贯的军事战略调整思路。

　　《21世纪》：从刚才您介绍的来看，美国重点防范的“动荡弧形地带”实际上正是与中国大陆紧密相关的地带，而且朝鲜半岛、台湾地区、南沙群岛等均包括在这条弧线内。您如何理解美国的这种布局？它对于中国解决台湾问题构成哪些不确定因素？

　　牛新春：这种布局显然突出了日本的作用，美国认为目前日本的军事实力要转化为与它相抗衡的军事影响力尚欠火候。而它可以利用日本来减轻自己在亚太地区的军事负担，让日本承担更多的义务。美国这种做法是与亚洲其他国家对日本的态度截然不同的。

　　另外，对于中国来说，应该看到，这个弧形中的许多国家与我们有领土纠纷。如果美国与菲律宾、印尼、澳大利亚等国加强了军事联系，对我们的影响将会是直接的。而如果美国支持日本发挥更大的军事作用，则对我是明显不利的。

　　《21世纪》：布什在西点军校强调“先发制人”战略不久，在伊拉克战争中美国就正式使用了这一战略；现在，俄、英均提出了“先发制人”的策略，您如何看这一战略的实施？

　　牛新春：美国在9·11之前放弃了10年前的“同时打赢两场战区战争”目标，拉姆斯菲尔德提出的目标是“集中力量打赢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同时能压制另一场战争的势头”。但在9·11之后，这种战略又加入了新的内容：在伊拉克战争前，布什在西点军校强调了“先发制人”的概念。

　　我认为“先发制人”主要还是美国用于针对恐怖主义的，如果美国真的把它用于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中，会非常危险。我觉得这种可能性虽不大但不排除。美国这种方法已经收到一些成效，比如伊朗和利比亚就已经对美国表示了一定的妥协。(21世纪经济报道陈宜飚)

　　相关链接：美军全球指挥体系

　　北方司令部：总部科罗拉多州彼德森空军基地，司令埃伯哈特，负责区域为美国本土、加拿大、墨西哥的陆地和周边海域，以及墨西哥湾、波多黎各和美属维京群岛。

　　中央司令部：总部佛罗里达州麦克迪尔空军基地，司令阿比扎伊德，负责区域为从东非经波斯湾到中亚的地域。

　　欧洲司令部：总部德国斯图加特-法伊英根，司令琼斯，负责区域为欧洲和不属中央司令部负责的非洲和中东国家。

　　太平洋司令部：总部夏威夷，司令法戈，负责区域为亚太地区。

　　南方司令部：总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司令希尔，负责区域为南美洲和中美各国及附近海域。

　　特种作战司令部：总部佛罗里达州麦克迪尔空军基地，司令霍兰德，负责为陆、海、空军和海军陆战队提供特种行动支持。

　　联合部队司令部：总部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司令吉安巴斯蒂安尼，负责北大西洋防务，同时为其他司令部提供联合武力支持。

　　战略司令部：总部内布拉斯加州奥弗特，司令埃利斯，负责战略威慑力量(洲际导弹系统和其他核武器)和航空军事事务。

　　运输司令部：总部伊利诺伊州斯考特空军基地，司令汉迪，负责各个地方司令部的军事设施在全球的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