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朱锋

　　2月25-28日举行的朝核问题第二轮六方会谈已经曲终人散，各方代表都已离京回国，向各自政府汇报会谈情况。从目前来看，会谈尽管取得不错进展，但整个朝鲜半岛核问题坚冰依旧。北京的“早春二月”并未能给国际社会带来朝鲜半岛核问题上的春的信息。然而，第二轮朝核六方会谈所传达的“和平的声音”强大而又清晰。

　　·如何理解第二轮北京会谈的成果

　　目前海内外媒体对第二轮朝核会谈的报道有贬有褒，评论不一。然而，各国政府的反应、以及像路透社这样的全球媒体的反应都一致认为，第二轮六方会谈取得了进展。这不仅仅是外交辞令，而是一种普遍的共识。即便挤掉政府官员言论中外交辞令所包含的“水分”，充分肯定此次六方会谈所取得的积极进展，是我们保持客观认识的基本需要。

　　第二轮六方会谈在下述几个问题上确实取得不小的进展：

　　首先，会谈保持了各国继续参与六方会谈的热情和希望，从而也赋予了六方会谈机制在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上持续的生命力。即便是对立严峻、相互极度不信任的美朝双方也都纷纷发表言论指出，继续“谈下去”是缩小分歧，解决问题是目前能得到的唯一途径。外交谈判的关键，如果打个比方，就像是“滚石球”游戏，最重要的是让球按照所设想的轨道“滚”下去；如果“球”停下来了，它不单会“转向”，而且你想再启动所花费的精力将要大得多。此次六方会谈不管美朝双方要价如何不同，但至少在各自的期待与愿望上，都希望外交解决的“球”按照六方共同的愿望“滚”下去。只不过是要价还谈不拢，所以，“球”还没有落到预定的位置。

　　其次，六方会谈通过的“主席声明”、基本确立在6月底举行第三轮六方会谈的安排，以及成立工作组继续举行对话的设置，使得第二轮六方会谈比第一轮的成果来得更具体、也更明确。这些内容，为六方会谈积少成多、循序渐进的未来发展，开辟了积极的方向。与会谈前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僵局相比，此轮六方会谈虽然没有大的戏剧性变化，但打破僵局的道路在延伸、也在扩大。正如具有诗人气质的李肇星外长所言，“春天播下的种子，还需要精心呵护，才能萌芽成长”。

　　第三，此轮六方会谈的形式在发展，对话的空间在扩大，与会各方利用六方会谈这一珍贵机会相互接触的需求在上升。王毅副部长在答记者问时很精辟地指出，“会谈方式更加公开和灵活，标志着各方对会谈的信心在增强”。如何利用好六方会谈的磋商与对话管道，其实是朝鲜半岛核问题能否在该机制牵引下取得成功的关键之一。第二轮北京六方会谈所展示的灵活、公开的会谈形式，最重要的，体现了各方都希望抓住对话机会争取打破僵局。特别是和第一轮会谈时美朝双方冷冰冰的、顾虑重重的对话方式相比，此轮会谈中美朝双方在4天的会议上，进行了两次双边接触，而且第一天就“走到一起”。布什政府原来强调的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绝不与朝鲜双边会谈的“禁忌”已经打破了。

　　·如何理解会谈中现有的僵局

　　第二轮六方会谈之所以没有出现“大踏步”的进展，最重要的是因为美朝双方在“弃核”、还是“冻核”问题上的尖锐分歧。这一分歧看起来简单，却是事关整个朝鲜半岛核问题的枢纽所在。

　　因为如果只是“冻核”、并进而通过“冻核”而最终实现“弃核”的话，那么第一轮六方会谈所说的“同步”原则就应当可以实施了。朝鲜同意第一步先进行核冻结，换取安全改善和能源援助；但美国一直强调的是“弃核”，即朝鲜必须首先宣布放弃一切核设施和核计划，公开其核努力，然后再换取来自韩国、而不是美国自身的援助；美国坚持不会对朝鲜的核扩散提供“奖赏”，但不会反对韩国等其他国家给予援助；布什政府把这一点已经算成是第二轮六方会谈前美国显示的新的灵活性了。

　　在“弃核”原则下，核查等项目都必须及时跟进。美国才可能和朝鲜具体谈安全保障、援助以及关系正常化问题。因此，“弃核”与“冻核”不是单纯的一字之差，而是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时到底采取什么样的路径、在多大程度和规模上解决问题、以及如果看待2002年10月后朝鲜的具体表现等一系列问题上的实质性差异。说到底，这种分歧是：美国想要一竿子插到底、新账老账一起算地解决问题，而朝鲜是想将核计划为“钓饵”，欲取欲予、“慢慢来”地解决问题。

　　此轮会谈中，朝鲜代表并没有抛出什么特别新的提议。比如，平壤同意冻核、也在原则上认同朝鲜半岛无核化前景，以及冻核的同时获得能源援助与相应的安全保障，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内容。而美国方面要求朝鲜必须同意在全面、可核查、不可逆转的基础上放弃核计划与核设施的要求，也是布什政府的一贯方针。美国要求朝鲜公布浓缩铀项目，以及朝鲜否认，也都不是此次会谈才有的。8月25-28日会谈进行时，美、朝对彼此的要价其实都很清楚。第二轮六方会谈之所以未能让美朝双方在“弃核”还是“冻核”问题上往前走，只能说各自在会谈时继续决定不妥协，继续不准备利用此轮会谈做出新的表态。僵局未能打破不是六方会谈时美朝谈不拢，而是会谈时彼此都不愿意“放低价码”。

　　朝鲜坚持不让，很可能是平壤认为2004年是美国总统大选年，在目前美国国内政治的情况下，布什政府根本没有将朝鲜视为“第二个伊拉克”来对待的可能性；另外，朝鲜也不愿意急于妥协来给大选年的布什总统增加外交得分。朝核问题悬而不决，布什就留下了让民主党候选人攻击的机会。而对于布什政府来说，如果强硬了这么多天现在对朝妥协，很容易在国内受到保守派与强硬分子的攻击。布什也不愿意在大选年冒政策缺乏连贯性的风险。

　　·如何看待未来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前景

　　第二轮北京会谈所传达的信息很具体，还是引用李肇星部长的话来说，即“时间在我们一边、时间在和平一边”。未来的朝鲜半岛核问题当然不能排除各种极端的演化方式，例如，美国采用军事打击手段，朝鲜进行核试验以显示威慑力，等等。2月29日的《纽约时报》甚至爆料说，朝鲜有可能在1998年就在巴基斯坦进行过核试验。然而，朝鲜半岛核问题总的前景是明确的，外交与和平解决的目标是不可动摇的，只是还需要耐心与时间。

　　朝、美双方继续采取冷静与克制的态度是可以期待的。布什政府虽然强硬，也认为“政权更替”不能真正确保废除朝鲜的核计划。但美国政府目前没有可行的军事解决方案，美国目前的国内政局以及共同舆论也无法为布什政府再度诉诸战争提供足够的支持。伊拉克战争目前给美国造成的困境，不是有没有多余的兵力来打朝鲜的问题，而是这场战争已经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美国政府想要继续诉诸战争手段的国内政治基础。可以说布什政府现在无力对朝鲜高举“大棒”，所以，在第二轮北京会谈时，布什政府希望通过外交解决朝核问题的愿望从来没有如此迫切过。

　　对朝鲜来说，尽管美国没有做出如何实质性让步，但中国政府基于人道主义考虑，以及出于珍惜传统中朝友谊的考虑，已经提高了对朝经济和能源援助。韩国也在继续推进同朝鲜的经济合作过程，俄罗斯也同中国一起表示在某些条件下愿意增加给朝鲜的能源援助。现在，朝鲜正抱着来自中国的“胡萝卜”啃得正香呢。平壤在朝鲜半岛核问题上“闹”到现在，如果再度掀起危机高潮，很可能连胡萝卜都没得啃了。用句中国人的话来说，“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