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荣

　　美国是当今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而支撑其超强地位的首要因素是美国无与伦比的综合国力。因此，美国力量的动向关系到全球格局的变化，并且成为国际问题学界经常讨论的话题。但是，"9·11事件"，特别是2003年伊拉克战争以来的事态发展显示，美国的力量呈现出一种矛盾状态，一方面美国的军事力量似乎无敌于天下，另一方面在控制对其不利的事 情时美国又常常无能为力。这里就出现了重新审视美国力量的必要性。

　　很多西方人士认为，自罗马帝国以来，还没有一个国家像美国这样拥有远远超过其他国家的实力。苏联在冷战中的不战而溃固然是美国雄视天下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美国传统力量基础的强大，以及冷战后美国综合国力随着新经济和新军事革命的出现而上升则更为根本。

　　美国力量的第一个特点是全面性，其硬力量和软力量均大大强于任何其他国家。国际关系中的硬力量是指一国驱使别国去做它们本来不愿意做的事情的能力，其优点是效果直接，其缺点是代价高昂。硬力量来源于国家的地理条件(位置、规模、资源)、人口数量和质量、经济规模和发展水平、技术创新能力、军事实力等要素，而在美国的硬力量构成中，最突出的是其经济规模、金融实力、科技优势和军事打击能力。软力量是指一国的内部凝聚力和外部吸引力，其弱点是作用间接而缓慢，其优点是能消除对方的抵抗意志，使对方认同自己的基本价值和政策目标，有釜底抽薪的功效。软力量的多少取决于一国的意识形态、文化影响、生活方式、战略思维等的强势与否。在美国的软力量构成中，最引人注目是其通俗文化和意识形态。

　　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2002年底，美国GDP为10.4万亿美元，占世界总量的32.2%，与7大工业国中的其他6国的经济总量相近。在《华尔街日报》列举的2000年世界100家大公司中，按市场价值计算，美国有59家(欧洲31家，日本7家)。在同年英国《金融时报》列举的500家全球公司中，美国公司为219家(欧洲158家，日本77家)。在外国直接投资方面，美国对外投资比第二名(英国)多将近一倍，占10家最大的投资银行的一半。美元享有霸权地位，60%的世界贸易是用美元结算的。美国的电子商务是欧洲的3倍，世界10家最大的软件销售商中，有7家在美国。世界75个名牌产品，42个是美国的。10个世界一流商学院，9个在美国。战后诺贝尔科技类奖的获得者中，65%是美国人。

　　根据位于华盛顿的防务信息中心的统计，2003-2004财政年度美国的国防预算为3991亿美元，等于排在后面的21国的总和(其中俄罗斯和中国的防务开支还是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的，因而是大大夸张了的)。比上述数字更重要的是，美国在当前的军事革命中遥遥领先，在军事装备、技术、编制、训练、战略等方面，均处于军事变革的前沿。

　　在软实力方面，美国提供的信息在全球网络信息中占80%，美国在电影和电视出口上罕有对手，美国每年吸引最多的外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到其高等教育机构学习，并由此获得大量优秀人才。确实，正如1999年时担任法国外长的韦德里纳所说，"今天，美国的霸权不仅表现在经济、货币、军事领域，还表现在生活方式、语言和充斥世界的文化产品等各个方面。它影响着人们的思想，甚至让美国的敌人感到钦佩。"

　　美国力量的第二个特点是其来源独特，那就是美国人的制度创新能力。现代发展理论曾经将经济发展的路径分成三种类型，每后一种类型都比前一种高级。一是资源投入型，按照美国经济学家克鲁格曼的分析，包括中国在内的大部分亚洲国家目前走的就是这一条路；二是技术创新型，日本的发展可以看作典范；三是制度创新型，这方面的冠军非美国莫属。整个美国经济史就是一部制度创新史，标准化生产、现代企业制度、金融制度、管理模式等大多起源于美国。美国活力的根本就是其制度创新能力。

　　美国力量的第三个特点是其使用力量的方式有独到之处。美国是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的发起者，善用国际规则和国际组织来谋取自己的利益。另外，战后美国建立起广泛的盟国体系，这构成美国霸权的重要依托。当然，在涉及美国的关键利益时，美国也会摆脱国际机制和盟国的牵制，毫不犹豫地采取单边行动。

　　尽管美国的力量相对任何一国都有压倒优势，但是美国在行使力量时仍然受到许多制约。首先，美国市民社会非常强大，市民社会强调福利而非荣耀，强调对外使用力量的经济代价和人员代价。除非生存受到威胁，民众不会接受大量人员的伤亡和长期对外干预的代价。其次，民族主义的兴起。现代民族意识的觉醒，使得任何外来征服都极其困难。再次，核武器的出现使大国之间的战争变得难以想象，美国必须尊重其他大国的核心利益。最后，当今世界力量分布的复杂性也对美国形成制约。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院长约瑟夫·奈认为，目前的国际格局是在军事上只有美国一极，经济上是美日欧三强鼎立，在全球问题上(如环境恶化、恐怖主义、艾滋病、贩卖人口等)则是所有国家和一些非政府组织都在发挥作用，有大量问题都不是美国一家能够应付的，美国不得不寻求国际合作来确保安全。

　　美国的力量还存在一些内在的弱点，主要包括虚拟经济成分偏高，美国股市、债市中金融产品的市值是其GDP的两倍多，在经合组织国家中，其虚拟成分是最高的；美国经济长期依赖外来资金；美国生活方式的生态代价太大，占世界总人口4·6%的美国消耗了世界35%的资源，美国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是世界平均水平的5倍多。另外，美国的霸权地位遭人嫉恨，而且为维护霸权地位和遍布全球的利益，美国被迫将力量分散到众多地区。

　　美国力量的前景既取决于美国的政策走向和内部发展，又取决于外部事态的发展。对于美国而言，国际层面的近忧主要是恐怖主义幽灵的威胁，远虑则主要是如何应对新兴大国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