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文章：美国国务卿鲍威尔2004年1月25日在结束第比利斯之行后，急匆匆地赶往莫斯科会见俄罗斯总统普京。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鲍威尔此次出访俄罗斯并没有让美俄关系升温，相反，双方的一些言论表明，美俄关系正在陷入布什政府上台以来的最低潮。

　　***鲍威尔在民主和格鲁吉亚问题上对普京左右开弓

　　在布什政府的反恐战略中，军事打击和推进民主进程是两个不可分离的政策手段。当美国正忙于在伊拉克重建、雄心勃勃地想要在阿拉伯文明世界中扶植后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这棵民主的幼苗时，白宫同时把目光也对准了其他地区，例如对准了东南亚，对准了外高加索地区。现在，白宫似乎又把目光对准了俄罗斯这个冷战的对手和布什上台后称之为“真正的朋友”。不同的是，在格鲁吉亚，美国是要通过经济和军事援助来推动民主，对俄罗斯，美国现在的雄心似乎是要“保卫”俄罗斯的民主。

　　从2003年11月普京政府逮捕俄罗斯首富、尤科斯石油公司总裁霍尔多夫斯基之后，布什政府就曾公开表示关注，要求普京政府给予他必要的法律公正，并提醒这样的逮捕行为对俄罗斯民主政治的影响。强人普京当然不会为美国的关注所动。即便是俄罗斯股市狂跌以及克林姆林宫总管辞职都未影响普京按照自己的方式施政。布什政府对普京的不满虽然在上升，但碍于俄罗斯的地位和普京在俄国内的强势地位，白宫没有继续公开表达自己的不满。但现在，布什政府已经“忍”不住了。美国的对俄政策的一个重要忌讳，就是要防止俄罗斯再度被一个强人所统治。在美国看来，只有俄罗斯不断地发展西方式的议会民主，只有不断地扩大西方式的自由价值，俄罗斯对美国的战略利益就将永远构成重大的挑战。但现在，在美国人眼中的普京似乎越来越走向个人专制性质的强权政治，这就重新挑起了美国对斯大林时代苏联余悸尤存的戒心。

　　鲍威尔此次的俄罗斯之行，可以真正称得上是“推广民主之旅”。在格鲁吉亚，鲍威尔不仅力挺36岁的萨卡什维利，称25日他的总统就职典礼是格鲁吉亚不流血的“玫瑰革命”的结果，而且强调民主的格鲁吉亚永远是美国的朋友，永远有望得到力量世界第一的美国的支持。隔日到了莫斯科之后，鲍威尔继续强调民主对美俄关系的重要性，用罕见的强硬语言要求普京政府重视维护俄罗斯的民主进程。

　　1月26日的俄罗斯《消息报》头版发表了鲍威尔的文章。在这篇文章中，鲍威尔历数俄罗斯政治的若干缺陷，直接了当地表达了布什政府对普京政府的不满。他提出的俄罗斯政治的问题包括：首先，俄罗斯国内体制还没有实行充分的三权分立和制衡；其次，俄罗斯政治权力还不能服从法律的制约；第三，俄罗斯的新闻独立以及政党发展等民主要素还不够成熟。在对俄罗斯民主问题提出批评后，鲍威尔又指向了俄罗斯对邻国的态度，指责俄对已独立的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很凶”，不是一个民主国家应该表现出的处理邻国关系的应有态度。最后，鲍威尔威胁普京说，“如果美俄关系不能建立在充分的共享价值观的基础上，美俄关系就不能取得它应取得的发展目标”。连美国媒体都惊呼，鲍威尔对俄罗斯政府的批判是“近年来罕见”的，也是布什上台以来最“强硬的抨击”。

　　***普京坦然面对鲍威尔的批判：不是“风格高”，而是“城府深”

　　鲍威尔在俄罗斯之行中摆出这样一副俄罗斯民主教师爷的姿态，普京政府并没有暴跳如雷。俄罗斯的反应出奇的温和。人们只能认为，在一定程度上，鲍威尔的所言所行是获得了普京政府默许。否则，《消息报》也不会在鲍威尔抵达莫斯科的同一天刊登鲍威尔明显是在让普京难堪的文章。

　　目前普京总统正在准备今年的俄罗斯大选。由于在2003年12月俄罗斯议会选举中亲普京的政党大获全胜，今年的俄罗斯总统大选可以说毫无悬念。即便是俄罗斯的反对党现在也放弃了对普京政府的直接批判，并对普京从去年11月以来的一系列强势做法采取了顺从的态度。鲍威尔现在站出来批判普京政府，明显是给正在准备竞选连任的普京制造政治压力，且不说是否公开干预俄罗斯内政，至少也是对普京政府发出的一个“来者不善”的信息，是对普京政治形象的公然“抹黑”。但对鲍威尔这种公然“挑战”普京的做法，俄罗斯的反应非常温和。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26日在与鲍威尔会晤后表示，美国对俄罗斯的政治进程有误解，普京总统会给鲍威尔一个满意的解释，并请他带给布什总统。美国会听取俄罗斯的解释的。普京本人在会晤鲍威尔之后则表示，俄罗斯的对美政策强调稳定和可预测性。言外之意是，俄罗斯不会因为与布什政府的“政见”不同而改变其数年坚持的对美合作政策。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这一是与普京政府的施政风格有关，二是与美俄今年都恰逢竞选年，彼此政策的国内政治需要是一个双方都需要“照顾”的问题。从2000年初上台以来，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政府只重实际、而短于解释，或者说对政策问题的口头陈诉从来都没有太大兴趣。2002年美国宣布退出反导条约，普京也只是说这是一个错误，连为什么是个错误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错误，普京都“懒”得说。现在，美国在普京执政的一系列问题上微辞颇多、警觉上升，普京并不想恶化与美国的关系。所以，继续“懒得”在口头上“争辩”，但普京所坚持的做法、或者俄罗斯认为所应该去做的事情，普京政府不会改变。因此，在美国一再呼吁俄罗斯从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撤军的问题上，普京在和鲍威尔会晤中做出任何让步。

　　另外，让鲍威尔说几句，普京也知道，只是布什政府为了在美国国内政治搞平衡的需要。因为美国国会议员对普京政府的批判更狠。共和党参议员麦凯恩甚至把普京去年11月的经济整肃、12月的国会选举称之为是“一场对民主和自由市场经济的政变”，指责普京正在成为“俄罗斯新的独裁者”。普京不想和这些口无遮拦的美国议员“吵”成一团，因为俄罗斯想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想获得更多的俄美经济合作拨款，都无法绕过美国国会。让布什政府在俄民主问题上公开地“说三道四”，既可以给布什政府一些“面子”，也可以借此来缓和一下来自美国国会的不满。

　　***普京的忍让与冷战的幽灵：强人的本色

　　尽管此次鲍威尔访俄时并没有因为民主分歧或者究竟应该如何对待邻国的问题上吵作一团，但两国的分歧是明显的，这种分歧在也不断扩大。特别是鲍威尔再度提出要俄罗斯注意在车臣问题上的做法时，这恰恰是普京个人最大的政治忌讳。只不过，普京在以他的强人风格处理着对美关系中他认为必须做和值得做的事情。而美国觉得这个最有战略意义的朋友“不听话”的时候，也会以自己的方式——霸权国家的方式去表达不满。美俄今天避免“民主争论”，只是说明一些实质性的争执更难避免。

　　美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以往的战略对抗的过去。在格鲁吉亚问题上，俄罗斯所寻求的也是能保持住俄罗斯应有的利益，尽管俄依然拒绝撤军被格新总统说成是“对以往帝国时代的回忆”，但普京不会轻易让步。格鲁吉亚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国家，美俄双方在驻军问题上各不相让。其实，是否有驻军对俄罗斯并没有实质性的战略意义，由于俄罗斯提供了格鲁吉亚所需能源的80%，俄罗斯仍然有足够的手段让萨卡什维利可以亲美、但不能反俄。俄罗斯拒绝撤军也不是单纯的“吞不下这口气”，美俄在格鲁吉亚的较量具有相当的象征意义。《华尔街日报》的评论很精彩，它说，“冷战可能已经彻底结束了，但冷战的幽灵还在美俄对格鲁吉亚的争夺中徘徊”。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美国想要在俄罗斯做“民主保卫者”的角色时，美国不可能真正驱赶走美俄关系中的“冷战幽灵”。俄罗斯政治究竟如何发展，俄罗斯人民会用选票作出选择的。这点恰恰是普京的“城府”所在。因为能改变俄罗斯的，不是美国，而是俄罗斯人民。(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朱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