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巍　王永孝　本报记者　张海平

　　杏花村里，一座依山而建的农家小院是李守发的家。

　　三间红瓦小舍，庭前一片菜园。菜花溢香，秋虫鸣唱，月光下，李守发与记者对坐石凳，进行了一番畅谈。“脱下军装那阵子，我一度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与李守发相识，最初的印象，是他那朴实的笑脸、爽朗的笑声。在他身上，看不到苦闷和沮丧，听不到牢骚和埋怨，仿佛整天生活在笑声之中。

　　听记者这么一说，李守发又“哈哈”笑了：“笑不出来的时候也有过呀…… ”李守发讲起了一段往事。

　　1998年9月12日早晨，脸洗了，饭吃了，对着镜子整整军容，李守发夹起公文包，推开家门就往门外走。身后老伴喊了一句：“干啥去？”“上班呀！”李守发随声答道。“昨天都下退休令了，你还上啥班？”听到这话，李守发迈出门槛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天天随身的公文包丢在一边，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再迈出家门，大校的肩牌该摘了，军装该脱了。”接着几天，“我吃不香，睡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开心。”他心里明白，多大的官，都不能在领导岗位上呆上一辈子，新老交替，是自然规律……可是，穿了36年军装，和部队这种感情难舍啊！

　　那几天，李守发把过去的军功章、荣誉证、老照片翻出来，一遍一遍地看。“这36年，守边防、打山洞、大江大河抗洪、大兴安岭灭火，啥样的苦没吃过；撤编、转隶、换防，啥样的转折没遇过，从来都是挺着胸脯过来了。如今，自己才55岁，身体硬邦邦的，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去干，还有很多责任没尽到……”

　　“想到这些，我感到热血沸腾、充满自信，空空荡荡的心又找到了幸福的感觉……”“穿着军装‘正步走’，脱了军装不能乱了方寸。”

　　月光下凝视李守发，俨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是，他的话“军味”十足：“对一个军人来说，每一次转折，就是一次重新的‘整队集合’，不管你站在什么样的队形里，军姿不能变。”

　　李守发回乡前，曾有一段插曲：“一家企业找上门来，请我去帮忙，人家说的挺诚恳，我一口答应了。”

　　“让我帮的第一个忙，是到城建部门‘盖个章’，因为管事的正是我原先的老部下。”章盖了，饭桌上老部下酒后吐真言：“老领导，你生活上有啥困难就直说，这个不该盖的章给你盖了，过去你爱兵是出了名的，可今天这事你是坑我呀……”

　　“听了这话，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晚上，老部下又打来电话，一再问我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一再说别为他酒后的话生气……我对他说，你讲的是大实话呀，帮这种忙，坑的是战友，丢的是我自己的操守。”后来，知道李守发把那张盖好章的纸撕了，辞了帮忙的差事，回到家乡带领乡亲脱贫致富，这位老部下专程跑到杏花村来看望。李守发说：“穿着军装‘正步走’，脱了军装不能乱了方寸。我有一种感觉，对一个军人和老党员来说，坚持操守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东奔西忙、粗茶淡饭，但我天天都有成就感。”

　　在李守发家住了两天，吃着刚收的秋苞米、土豆、地瓜、茄子、豆角，农家大酱，自家嫩葱，餐餐胃口大开。对记者而言，这是一时的乡间美味，而对于李守发来说，却是天天如此。可他这60多岁的人，饭量比我们大多了。

　　“天天东奔西忙，就睡得快、吃得多。”李守发向记者描述了他的一天：“我每天鸡鸣而起，上山‘阅兵’。山上栽下的4万多棵树，都是我的‘战士’，每天我都要看看它们有病没有，长高没有，渴着没有。看完了自己的‘队伍’，我还要看看‘友邻部队’。随着乡亲们种的树越来越多，一圈看下来得3小时。”

　　“山上下来，吃完了饭，就得‘转移战场’了。东家的菜园、西家的瓜地，李家的羊圈，王家的牛棚，这家喊我去讲技术、那家叫我去帮把手，一天不到乡亲们炕头上坐坐、田园里走一走，心里就像当兵时漏了岗、误了操一样。”

　　“东奔西忙、粗茶淡饭，但我天天都有成就感。”是啊，穷山村就是在他这样日复一日地奔忙中变富了。看到乡亲们腰包鼓了，笑声多了，他感到无比充实！“听着‘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这首歌，能把我听‘醉’。”

　　和李守发一道上山看树林，爬到第三个山头时，我们这些比他小20来岁的人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可李守发一直走在我们前面，一路讲山、讲树，大气不喘。

　　“您可真是‘60岁的人，30岁的心脏’呵……”听记者说起这句广告词，李守发开心笑道：“我是60岁的人，想干30岁的事。如今，我多年的高血压好了，连小毛病都不闹了……”

　　杏花村的秋夜，凉风习习，灯火点点。“这大山掩映下的农家小院犹如‘世外桃源’。”对记者的这一感慨，李守发的感受迥然相反：“我这院子热闹着哩，甭说杏花村的人是常客，十里八村的乡亲也是来来往往。树怎栽、苗怎销、羊在哪买、牛往哪卖，找我出主意的多，老人到哪看病、孩子往哪考学、怎么当兵，来找我出主意的也不少。现在我和老伴上山，不仅家门不锁，还要桌上摆壶茶，我不能让乡亲们站在门外等啊。”

　　李守发说：“就像当兵时唱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就挺起了胸脯。现在听着‘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这首歌，能把我听‘醉’……”这是多么幸福的陶醉啊！只有共产党人才拥有这种陶醉，因为共产党人的幸福在人民的幸福之中！（解放军报2003年10月30日 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