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薇

　　50年前的7月27日，朝中军队和美军在板门店签署了停战协定，朝鲜半岛上弥漫了3年的硝烟被驱散。然而，朝鲜半岛并未从此彻底归于平静。50年来，朝军与韩美军队相互防范，甚至多次剑拔弩张，以至于美国副国防部长沃尔福威茨称，现在朝鲜半岛在技术上仍处于战争状态。

　　50年过去了，战争虽已成为久远的回忆，但和平依然没有到来，朝鲜战争刚刚结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美国人就把它遗忘了。美国人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这场战争的意义和教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至今朝鲜半岛仍无法平静的原因之一。

　　无论是英勇的反法西斯战争还是一败涂地的越南战争，只要有美军大规模参战，美国政府大多要在战争开始或结束的纪念日那天，大张旗鼓地举行一番仪式，以期用表彰参战老兵的方式，大力激发民众的爱国主义热情，宣传美军的“光荣”历史。但朝鲜战争的老兵从一开始就没有享受到这种“殊荣”。

　　无足轻重的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仅5年后，美军就在杜鲁门政府的命令下重新拾起枪支大炮，不远万里来到相当于美国犹他州大小的朝鲜半岛，投入到了由麦克·阿瑟指挥的这场战争。那时，很少有几个美国人能够在世界地图上明确指出战场的具体位置，这种尴尬的情况在今天也没有太大的改观。在这场战争中，实力强大、骄傲而不可一世的美军遭遇了重大挫折。战争没有如他们所设想的那样“取胜”，而是以一纸停战协议暂时告终。虽然对这场战争中美军的死伤数量，现在参战各方还存有争议，但是用“从未预想到的惨重代价”来形容美军受到的重创是不过分的。以新闻和历史节目见长的美国公共电视台为纪念朝鲜停战协议签订50周年制作了一档特别节目，该节目的开场白强调：“战争在3年的酷暑和严寒中延续，面对不可预测的敌人，3.4万美军死亡、10万美军受伤、7140人成为战俘、8000多人失踪……”这些数字只是美方目前愿意承认的数字，但也应该足以引起他们对这场战争的关注和反思。

　　然而，对于很多参战的美国老兵来说，这场战争似乎在他们“还在战场上时就已经不重要了”。若干年后，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起了当时他们从战场上返回祖国时，周围人们漠不关心的样子。

　　1953年的纽约，当时朝鲜战争还在激烈进行，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赫尔博身着军装，走进3年前他经常光顾的邻家果品店。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你还在这里呐？又休假了吗？”

　　来自匹兹堡的水兵塞瑞塔回忆说：“我从战场回家后发现，这场战争对很多人来说，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只有我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才知道我去了战场，其他的人似乎从未关心过这件事，好像它一点都不重要。”

　　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当然，在如今的美国，老兵抱怨自己的“贡献”被轻视，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但是，对于那些参加过朝鲜战争的人来说，他们在政府的命令下踏上战场，而政府在战后的几十年里，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这不能不让他们有种被利用和抛弃的感觉。越南战争结束10年后，美国首都华盛顿广场上矗立起了引人注目的越南战争纪念碑。然而，早于越战20年就结束的朝鲜战争在那时却没有任何纪念物。直到1995年，美国政府才在越南战争纪念碑的附近修建了朝鲜战争阵亡军人纪念碑。

　　除了政府的“怠慢”，美国民众对这场战争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一位曾参与制作朝鲜战争纪念节目的美国公共广播电台记者约翰·柏文说：“已经不记得我作节目前对这场战争有什么了解了，好像几乎是一无所知。在制作节目的过程中，我更是发现美国人对这场战争的无知和健忘。”

　　这是为什么？为何单单这场朝鲜战争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一些知识阶层的美国朋友给记者列出了这样几种解释：

　　首先是“战争疲惫感”起了作用。经过了腥风血雨的“二战”之后，很多美国人被战争折磨得身心疲惫。让他们在喘过气来之前再次面对一场发生在遥远国度的战争，面对成千上万美军的死亡，实在有些勉强。那时的美国人似乎尽量与这场战争保持距离，不愿去了解它。

　　其次，在美国人眼里，朝鲜战争在性质上无法与英勇的反法西斯“二战”相提并论，而在死伤惨重程度上，也无法与日后导致美国政坛和社会产生巨大变化的越南战争相比较，所以很多人在记忆里只给正义的二战和惨痛的越南战争留了一些空间，两者之间的朝鲜战争被故意或无意地忽视了。

　　失忆症要付出代价

　　然而，这种失忆是有代价的。对二次大战的深刻反思促使美国总统罗斯福联合英国和前苏联等大国，开创了二战后以联合国为主体的国际体系；对越战的深刻反思促使美国总统克林顿在2000年，也就是越战结束25年后，踏上了曾给美国带来奇耻大辱的越南国土，解开了美越关系的死结。但在朝鲜战争结束50年后的今天，美国却面临着打另一场朝鲜战争的危险。

　　美军在朝鲜半岛上丢掉了数万大兵的性命后，又在那里驻扎了50年，但惨重的代价并未让美国加深对朝鲜民族的了解，也未赢得这个民族对它的理解。

　　美国政府对朝鲜似乎除了武力威吓和经济制裁外，别无良策。美国政府内有人主张对朝鲜实行经济封锁，有人主张拿起武力大棒，有人则主张通过外交手段，这些左右摇摆的政策都是建立在对朝鲜的模糊认识之上的。纵观美国政府多年来的对朝政策，连美国专家都承认看不到一条清晰的思路贯穿其中。

　　美国声称在韩国驻军是为了保护韩国人，但韩国人对此似乎并不领情，要求美军撤出韩国的呼声不断高涨。在朝鲜停战协定签署50周年之际，《纽约时报》的记者在韩国首都汉城的街头听到了刺耳的反美声音：

　　“韩国本来有机会和朝鲜建立更好的关系，但美国破坏了这些机会。”“美国比朝鲜更危险，美国在借保护我们的名义而统治我们。”

　　“美国在韩国和朝鲜的关系上干预太多，韩国人接受美国是迫不得已。”

　　如何治疗“失忆症”

　　50年后的今天，美国政府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要填补那块记忆中的空白，让美国人消除对朝鲜战争的失忆症。

　　3年前，也就是在朝鲜战争爆发50周年之际，在美国国防部的统筹安排下，一个长达3年的纪念活动拉开帷幕，活动从2000年6月25日一直持续到2003年11月11日美国“退伍军人节”。

　　专门成立的朝鲜战争50周年全国纪念委员会为这次纪念活动设计了旗帜和标志，并对各地举行何种活动提出了具体建议：在重要纪念日降半旗，当地领导人发表讲话，穿着朝鲜战争时期的军服游行，请老兵讲战争故事；以朝鲜战争为毕业典礼、比赛乃至舞会等节庆活动的主题，组织志愿者访问朝鲜战争老兵，种纪念树；办各种类型的展览，收集并展出朝鲜战争老兵的照片、纪念品、书信和日记；鼓励图书馆展出以朝鲜战争为主题的书籍；展示朝鲜战争的飞机模型；组织学生去朝鲜战争培训场所、博物馆和纪念地，了解老兵们的奋斗与牺牲，鼓励他们去参观军事设施，讨论朝鲜战争的意义及其与当今世界的关系；就美国的军事战略、经济或政治决策等重大问题举行辩论会、研讨会。

　　本月25日，作为这项马拉松式的纪念活动的一部分，美国总统布什独自参观了华盛顿广场的朝鲜战争纪念碑。他从朝鲜战争中得出的结论是：自由必须付出代价。

　　26日，来自美国各地的朝鲜战争退伍军人、阵亡将士家属在华盛顿的阿灵顿国家公墓为在朝鲜战争中阵亡和失踪的军人举行了献花和纪念仪式。27日上午，几千人聚集在朝鲜战争纪念碑前的大草坪上，纪念朝鲜战争停战50周年。

　　然而，如果历时3年的纪念活动只是局限在献花和让老兵回忆往事上，如果美国从这场战争中得出的结论只是“自由必须付出代价”，而不能对目前一触即发的朝鲜半岛局势有任何参考意义，那么即使活动持续3年，又能给美国人填补多少记忆的空白呢。在喧嚣过后，在那些古稀之年的老兵离世之后，对朝鲜战争的失忆症还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