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联合国特派记者丁刚

　　伊拉克战争刚一打响，全球媒体就投入到一场激烈的信息大战之中，小小的卡塔尔聚集了大约600多名世界各地的记者。各家媒体纷纷加大投资，能量大的用数字化的电子系统布下“天罗地网”；能量小的也尽力派出特派记者，或随军前行，或单兵作战，深入战场。美国媒体实力雄厚，有的装备甚至可与军方相媲美。记者在电视中看到，有位美国记者在采访 一名伤员时，立即拿出卫星电话来让他与家人通话。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还使用了雷神公司制造的小型便携式

　　卫星天线，“全天候”转播战场实况。对美国民众来说，这是一场实况转播的战争，父母妻儿坐在家里，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亲人在前线奋战的情景。在中东等国，许多民众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半岛”电视台的实况报道。当美国一架“阿帕奇”直升机坠落后，他们甚至比美国人还更早看到当时的场面。连被围困在巴格达的伊拉克人也知道外界发生了些什么。德国之声电台的报道说，当地百姓通过一些相对中立的电台获得消息，因此他们并不相信美国媒体的报道。

　　在如此快速转变的战争环境中，无时无刻传来的资讯，令人真假难辨。例如，这两天西方媒体报道失踪的7名意大利记者是被伊拉克军方逮捕的。但伊官员表示，7名意大利记者是被伊官员护送至巴格达的。这场战争对媒体带来的冲击无疑将在现代新闻史上留下极其壮观的一页。

　　美国媒体的霸主地位受挑战

　　在以往美国发动的战争中，各家新闻机构的主要消息来源是美国政府和军方。美国政府靠着这种“信息垄断”而屡屡占据宣传战的上风。但此次情况有所不同，战争刚开始一周，“风向”就发生了变化。

　　接连不断的轰炸之后，萨达姆仍然频频在电视上露面，许多美国人都觉得奇怪。炸了半天，怎么还让他上镜头？美军在开战一周后才开始轰炸伊拉克的电视台，一些美国民众觉得动手太晚。《纽约时报》的报道说，按照原先的设想，布什政府并没打算破坏基础设施，准备在迅速占领伊拉克后很快利用那里的电视台展开宣传战，但没想到的是，伊拉克的抵抗如此顽强。连美国媒体也承认，从全球范围看，萨达姆在信息战中已经占了上风。

　　人们还看到，阿拉伯国家媒体的声音正由弱转强，更重要的是很多国家都不像上次海湾战争那样支持美国。“半岛”电视台等当地媒体顺应潮流，正逐渐成为中东的主流媒体，打破了美国媒体的垄断。只要在约旦首都安曼的街头逛10分钟，你就知道“半岛”的影响。因为凡是有电视的商店，几乎都有顾客在看“半岛”的节目。

　　“半岛”电视台还开启了英文主页。《亚洲华尔街日报》报道说，它的报道角度与美英观点截然不同，对西方读者形成了挑战。“半岛”的网页上登出了阵亡美军尸体的照片，新闻标题和评论分析也透露出强烈的反美色彩，它甚至还把一些支持美国又不愿“露面”的国家名单曝光。目前，许多阿拉伯媒体都为“半岛”提供相关新闻，也从“半岛”获得新闻。《金融时报》认为，“半岛”等阿拉伯电视台的报道对中东和亚洲国家民意产生的影响已使美国官方感到震惊。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已公开指责“半岛”做负面报道，夸大萨达姆的微小战果。纽约证交所还禁止“半岛”的记者进入交易大厅采访，理由是“空间有限”，必须留给“负责任”的记者。

　　此外，全球舆论反战声浪不断高涨。各国媒体纷纷派出大批记者赶赴前方和周边国家，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便是在美国国内，也可以感受到这种不同的声音。不少像香港中天那样的外语台都转播了“半岛”等国外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在移民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一些国家的民众在看到不同的报道后，对美国媒体的报道更是产生了反感情绪。巴基斯坦的媒体报道说，许多人对美国媒体的报道不满，他们觉得美国电视台在处理轰炸镜头时，就像是播放好莱坞的电影一样，根本没把伊拉克人民的生死放在心上。上述情况大大减弱了美国政府引导舆论的效应，也使美国媒体的霸主地位受到了挑战。

　　美国媒体不满政府误导

　　从历史上看，美国媒体在战争时期并非对政府和军方盲目信任。越战时，美国记者可以随军采访。他们发回了不少战争的“实况报道”，对美国人的反战思潮产生了重要影响。一些军方人士甚至认为，是媒体使美国输了那场战争。1983年美军入侵格林纳达。登陆两天后，美军仍不允许记者踏上格林纳达采访。在上次海湾战争中，美军对媒体也采取了较严格的控制，给媒体提供的也大都是经过“手术处理”的图片。有的记者虽被允许拍照，但他们发现现场好像已经过处理。本次开战前，美国政府也与媒体发生过矛盾。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播出的对萨达姆的采访就使白宫十分气愤。

　　美国国防部此次决定对媒体一定程度的“开放”，实际上是考虑到了这场战争的特殊性。美国国防部深知，这场战争不只是坦克与飞机的大战，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心理战。因此，美国防部允许大约600名美国和外国记者“嵌入”各个战斗部队，对战争进行全程报道。战争刚一开始，美军还专为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记者提供了黑鹰直升机，把他们运到巴士拉去拍照。但是，美国官方和军方的误导却出力不讨好，给媒体上了反面的一课。英国广播电视网(BBC)新闻部的负责人承认，他们至少有9次从联军方面获得的信息都与事实不符。特别是联军提供的伊军第51师投降的错误消息，使许多媒体感到十分尴尬。纽约的一位同行告诉记者，许多编辑和记者都私下抱怨，布什政府和军方的错误信息使他们报道的新闻掉价。

　　不少媒体在上当之后，也开始了反思。一些专家认为，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过于听信政府和军方的发言人。尤其是在敌对双方激烈交战而又无法获得准确信息之时，更容易受到政府的影响。近一周来，美国主流媒体对战争的报道显然更加深入，更加注意反映美国民众的情绪变化。有的增加了一些来自外国电视台的镜头或请外国专家做评论，有的还采用了“半岛”电视台的镜头。

　　有些报道已引起美国官方的不满。美国国防部已经要求各媒体加强自律，特别是不要在战俘身份确认前播出他们的图像。一位白宫高层官员甚至用“愚蠢”来形容记者对“战争会打多久”的追问。据《华盛顿时报》报道，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竟然抱怨说，“在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媒体带着我们坐‘过山车’，忽上忽下，有时甚至24小时内就上下好几次”。白宫发言人弗莱舍还指责有家报纸说美军已经陷入泥沼，可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记者当场就反问：“你们从来没有纠正我们对战争预期的报道，我们是从五角大楼得到的消息。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写过了头，应该出来澄清啊！”

　　总体来看，美国媒体仍必须注重公众的态度，尤其是在这个相当成熟的市场化环境中。目前美民众对布什发动这场战争政策的支持率仍高达70%。因此，反战报道所占比重也就不可能太多。目前86%的美国民众还是把电视作为第一消息来源。在美国三大电视台24小时连续不断的战争节目中，前政府官员或前高级将领频繁地出现。有统计表明，在评论节目中，对战争持怀疑或反对态度的只有17%。

　　战争如拖延，全面报道会更难

　　对新闻媒体来说，最重要的是客观、公正、准确，但是对一场如此大规模战争的报道还必须要全面。没有全面就不可能有准确。战争开始前，30多位美国媒体专家就致函美国主要新闻媒体编辑，希望能够全面、公正、客观地报道对伊战争。他们认为，有些媒体现在是用报道赛马的方式来报道战争中的外交和军事活动，过于倚重军事调动、战

　　术图表和武器情况等，这种“猎奇”的心理很容易被官方利用。

　　事实表明，跟随美军做“嵌入式”报道就有一定的局限性。

　　德国之声电台中东问题专家菲利普说：“我认为不能对此(美国国防部的做法)抱有太多幻想。华盛顿肯定会对记者进行精挑细选。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美国媒体和公众中制造恰当的气氛，唤起人们对战争的‘正确’认识。”而对那些没有能力派出更多记者的媒体来说，只

　　靠一两个记者随军就想对这场战争做全面报道根本不可能。

　　记者与本报两位前线记者在网上作过多次交谈，他们也担心，在前方看到的、听到的有一定的局限性，容易造成报道的片面性。此外，让记者随军采访并不是让记者可以到处乱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上前线的记者仍要严格遵守美军的规定。最近随着美军战争进程的不顺，美军对媒体越来越不放心，限制越来越多。这几天，已经有一些外国和美国记者被军方认定违规而遭驱逐。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的记者史马克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他在接受CNN采访时透露了部队行踪。但《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的报道辩解说，史马克透露的信息也可以从网上和其他媒体得到。

　　在科威特的一些亚洲记者近来也不断抱怨，美军根本不让他们到前线或随军采访，不少记者因为呆在那里只能靠电视和上网看新闻，便纷纷撤走。在卡塔尔的记者们也发现，除了每天去听美军新闻官的新闻发布外，根本没有其他消息来源。尤其是对一些平面媒体的记者来说，这和坐在旅馆里看电视转播没有太大区别。按理说，中央司令部的记者招待会应该提供战场“全景”。但记者们看到的只是精确武器打击目标的录像。没有人解释巴格达市场的爆炸究竟是谁造成的。他们对卡塔尔美军中央司令部和战场指挥官的不同描述提出疑问，但也得不到任何解释。许多媒体原来以为那里是战争的“神经中心”，派了不少记者，现在只好开始撤离。美国ABC电视台原来派了70多人，现在也只剩下十几个人。可以想见，如果这场战争的时间越拖越长，全面准确报道的难度将会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