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 余万里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布什总统现在可能真的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采纳拉姆斯菲尔德的计划。根据拉姆斯菲尔德和沃尔福维茨在2002年2月就推出的计划，美国将翻版在阿富汗的成功模式，以强大的空中力量为后盾，以特种部队加伊拉克反政府武装，一举推翻萨达姆政权。这份计划可能比较冒险，因为萨达姆的共和国卫队毕竟不是塔利班的游击队，但是优点是省时省力。首先，只 需要出动5-7万美军；其次，美军在2002年的秋天就可以发动进攻。那个时候发动进攻还有一个好处，国际社会和美国国内的反战派恐怕还来不及反应。

　　可惜美国的将军们实在缺少点魄力和想象力，他们觉得靠这么一点兵力就进攻巴格达无异于孤羊入虎穴，萨达姆共和国卫队的装甲师肯定把美军打得落花流水，而且，伊拉克的反政府力量根本就靠不住。于是，他们提出了一个保守的替代法案，也就是重演一场“海湾战争”，至少需要调动20万美军和大量的重型装备。这个计划的确比较保险，唯一的缺点就是费时。国防部的文官和武将们为这两套法案争论了半年之久，最后小布什还是采纳了将军们的保守法案。而此时已经到了2002年的8月底，加上调兵谴将所需的6个月，美军最快也得到2003年的2月底、3月初才能做好进攻的准备。

　　在这番计划停当之后，布什跑到联合国大会上发表了一通演讲，历数萨达姆的种种不是，在发出战争威胁的同时，要求联合国“负起责任”。鲍威尔向安理会提交了一份措施强硬并带有武力威胁的对伊决议草案。布什心里肯定清楚，美国不可能指望联合国来支持其对伊动武的企图。不过，他觉得让安理会吵吵闹闹一番对美国的计划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反正离真正开战的时间还远。到时候真动了手，安理会自然会跟着美国走。

　　现在的布什肯定为当时的马虎大意懊恼不已。他第一个没想到的是，法国和德国，这两个几十年交情的老盟国会跳出来搅他的局。法国向来就喜欢唱反调，而德国在美国的羽翼下做了几十年的乖乖女，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如此坚定地同美国人作对。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起哄就得有人帮腔。有德国的支持，法国就更加起劲，再加上俄罗斯和中国，安理会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布什第二个没有想到的是，世界各国民众会掀起如此大规模的反战浪潮。各国的反战大游行如接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国际舆论也出现了一边倒。美国最忠实的伙伴英国已经顶不住了，布莱尔的支持率从49%跌到35%，工党的支持率只有33%。美国国内也不能幸免，支持和反对“倒萨”的比例落到了47%对44%，60%的人认为美国应该得到盟国的支持。最可怕的是，一项调查显示，如果现在举行大选，48%的人会投民主党的票，只有44%的人支持布什。

　　事实上，布什用来调兵谴将的6个月，同时也为国际国内反战力量的集结提供了时间。如今20万大军已在枕戈待旦，而前方炮声未响，小布什已在后方陷入一场外交苦战。安理会的一份决议竟然成为美国开战的必备条件，因为缺少了它，美国的“倒萨”战争不仅缺乏道义合理性，而且将面临国际国内的巨大压力。英国已经宣布，在没有安理会决议的情况下，将退出这场战争。布什虽然嘴上说“当涉及美国安全、需要美国采取行动时，美国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但心里十分清楚，如果没有联合国的一纸决议，美国未来的军事行动将面临可怕的政治风险。

　　布什走到今天这一步，几乎已经没有退路。布什和共和党已经在“倒萨”问题上投入了太多的政治筹码：20万大军劳师远征，焉能无功而返？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么摆在美国人面前的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美军速战速决，摧枯拉朽、干脆利落地取得一场“完胜”；如果布什有这个把握，那么就可以踢开安理会，单独动手，因为叶卡特琳娜大帝曾有一句名言：“公理总是掌握在胜利者手中”。二、美军陷入一场苦战，耗时费力、损兵折将，甚至久拖不决；如果是这样，即使美国最终拿下了巴格达，这场战争也将成为布什的“政治滑铁卢”。

　　现在看起来，布什对取得第一种可能的信心显然不足，于是，他要千方百计地争取安理会的决议。因为只有在安理会授权的基础上，小布什才能打出“国际社会”的旗号来，一旦前方的战打烂了，这张“护身符”还可以为其抵挡国内反对派的攻击。事实上，由于法国和俄罗斯已经明确表示要投否决票，美国已经不可能在安理会得到它想要的决议。然而，它仍然不遗余力地在安理会拉票，甚至公开亮出“美元外交”的手段。美国现在争取的已经不是一个正式的安理会决议，而是要在安理会赢一个多数。哪怕是一票之多，也可以为美国提供“国际正义”的说辞。

　　安理会的这场外交苦战使美国体验到自己的命运被其它国家左右的苦涩。这场苦战的象征意义绝不亚于18月前的911事件，那一次，几个不起眼的恐怖分子让世人看到了霸权的脆弱，而这一次，几个不起眼的小国将向世人揭示“帝国”的界限。自从上台以来，布什恐怕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联合国的重要性，美国和他个人的政治命运竟然掌握在安哥拉、喀麦隆、几内亚之类的小国手中。以美国人的地理知识水平，过去的小布什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国家在哪里。他现在肯定是知道了，他的中学地理老师应该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