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台北特派记者孙立极、姚晓敏

　　就在章孝严如愿拿到新身份证后不久，由他发起推动的台商包机直航也终于定案，目前已有6家台湾航空公司获准，第一趟航班将于1月26日从台北首发，停降上海浦东机场。1月6日，也许因为两件喜事历经磨难都尘埃落定，我们上午刚刚打电话联系，下午章先生就在台北的“中国台商发展促进协会”办公室接受了采访。

　　包机直航展现两岸诚意

　　记者(以下简称“记”)：春节台商包机回乡的结果和您最初的预期有无距离？

　　章孝严(以下简称“章”)：跟我最初预想的相比，包机的架次少了一些，通知的时间也晚了一些；这样，台商的意愿就显得低了一些。因为时间晚，很多台商已经预先订机票从香港转机了。不过，还是有好几千人准备坐包机。另外一点和我预想不同的是，我主张的包机只要走现有航道，飞越第三地上空就可以了，不需要停降。飞越香港、澳门上空需要付费，不算直航；直航应从台湾直接到上海。现在这样仍有时间上的浪费。我们推动包机有3个目标：省时、省钱、方便，帮助台商回到台湾过节。现在，经过香港、澳门，浪费时间，又增加了成本，一架飞机起降一次就要100万元新台币(合25万元人民币)。

　　我最初想，由台北到上海，找一个国际航道，拉条线过去，不要经过香港、澳门，大约需要1小时20分钟，但台湾有意见。退一步，那就往北经过琉球上空，再到上海，这条线也能近很多，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当然也不需起降。但是台湾“陆委会”方面觉得还是走香港、澳门比较好。

　　记：为什么“陆委会”这么想呢？

　　章：他们觉得，变动越少越好。但有台湾飞机飞越大陆，停降在大陆机场，已经是个突破了，会对两岸关系有一个正面作用。因为包机飞行，会使台湾方面及台湾民众感受到，我们的飞机飞越大陆又回来，没什么安全顾虑，民众对直航的接受度就会增加，这个经验很要紧。

　　我所接触的人绝大部分都赞成春节包机，我在“立法院”推动“春节台商包机直航”案时，140多个“立委”连署，其中包括26个民进党籍“立委”，只有“台联党”“立委”没有参与。民间更认为这是一件应该做的事。上海地区台商很多，加上现在大陆很多居民富裕了，也想利用春节到广州、香港去探亲、旅游。所以我到上海时，听很多台商讲春节订不到机票，最后只得留在那里过年。中国人一向重视春节，基于这种想法，我们才提出包机案。

　　在这次包机案中，如果两岸的任何一方不赞成，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不能成行。所以包机最终达成，两岸双方都有诚意，才会促成此事。其中最棘手的就是“三照两证”的查验。飞机的“三照”、驾驶员的“两证”都有国籍登记，如果说是政治问题，就是政治问题。所以在与两岸有关方面接触时，我说，我们一定要有建设性、创造性的模糊，如果钻到其中，争执起来只会无法解决。大陆方面也认为可以灵活变通处理，最后由航空公司出个证明，证明飞机及驾驶员确有飞行资格证照，“三照两证”不用具体查验。从中可以看出，两岸问题要尽量从积极建设面处理。

　　这个案子会带动两岸直航的接触。陈水扁在元旦的讲话谈到两岸要互动，要建立和平稳定的架构。如果要和平稳定，台湾方面就不能再挑衅大陆，也就不能再提“一边一国”，更不能提“两国论”，这些都不符合和平稳定的期望。目标浮现出来，关键看他怎么做，有无一些具体步骤。

　　第二轮包机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两岸对飞。去年11月份我们到北京，大陆方面很坚持双方对飞，这本身也符合情理。但我们讲，如果对飞，复杂性增高，时间紧迫，那样恐怕这个春节就没法办到包机。大陆方面很有弹性和善意，就没有坚持。但如果第二次包机还是台湾单飞，那就说不过去了。台湾要做好双方对飞的准备。

　　大陆人的拼劲令我印象深刻

　　记：有人认为，春节包机因为要经第三地转机，且单程空机，从成本上讲并不经济，您怎么看？

　　章：虽然这一次还要经香港、澳门转停，但不需转机，也可以节省两个小时的时间和转机的麻烦。但不能否认，经济利益以目前的模式还没有显现出来。我想，包机的含义不在经济层面，而在其政治意义。包机显示出双方都想在两岸关系上有所突破，都有这样的意愿，希望可以通过包机带动打破两岸僵局，看到两岸关系春暖花开的局面。

　　记：此次包机只限台商、台干及眷属，不包括含学生在内的其他台胞，这种安排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章：原来的设想，台胞只要到台商协会登记，有身份证件，就可以搭乘包机。这些限制应该是台湾“陆委会”的决定。当然“陆委会”有自己的考量。

　　记：我们听说购票前要有公司证明，还要审查身份，是这样吗？

　　章：不会，那样台商就吓怕了，不敢坐了。原来还有说要登记名册，这样不但浪费很多人力物力，而且没必要嘛，要不然就不要包机好了；还有说要投资多少万以上的台商才可以乘坐，那春节包机岂不成了“贵族包机”？这不符合春节包机的目标和初衷。

　　记：协商过程历时不短，中间哪些人或事给您留下了深刻印象？对如何促进两岸关系和谐发展，您有什么经验性总结？

　　章：我感到两岸之间一定要有人来推动，海基会、海协会协商中断后，一直没有一个正常的协商渠道，而且让人担心的是双方互信不够。我感到建立双方互信，展现真正的诚意很重要。政治议题可以暂时搁置，先不要谈那些抽象的、符号的、一时没有结论的东西，而应先协商一些实质的、事务性的问题，如可以谈谈两岸敌对状态的终止，如何迈向一个新阶段，这些实的、对双方共同有利的部分。

　　记：作为“中国台商发展促进协会”的理事长，近几年您频繁往返两岸，大陆什么地方给您留下深刻印象？

　　章：大陆这几年的经济建设、社会建设发展很快，而且也能很勇敢地面对问题，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2000年2月，我在上海见到了汪道涵先生。我很尊敬汪老，我说现在大陆发展很快，他说也有问题要解决，如下岗问题、城乡差距问题、农民问题，不像以前那样只讲好的不讲坏的。在大陆的台商也得到了各单位的照料和国台办以及地方省市委的支持，当然台商也很注意遵守大陆的法律。还有，大陆这几年发展经济的拼劲我也感受颇深。台湾人很讲拼劲，我们有一首歌叫《爱拼才会赢》，大陆人也很喜欢。我看大陆拼劲也很足，尤其是年轻人，都很努力。

　　拿身份证前先做了DNA检测

　　记：祝贺您去年12月12日正式领到新身份证，父母栏作了更正，能简单地描述一下自己的心情吗？

　　章：让事实还原，让历史归真，也是我几十年来的美梦成真。其实我的几个兄弟都不在了，蒋家重要的人也都不在了，我几乎认为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2000年12月28日，我到浙江奉化溪口去祭祖，是我认祖的实际动作。去年12月12日，我拿到身份证，这是归宗。认祖归宗，算是完成了心愿。

　　总之，对先人来讲，我尽了为人子的孝道；对子孙来讲，我尽了为人父的责任。我想我的孩子将来面对同样的问题时，不会再像我这样羞涩以对，几十年来我都是以这样的痛苦态度来面对，我不想让孩子再面临这样痛苦的局面。我的儿子今年从政治大学毕业，申请到美国学校去读书，写简历时，他就可以很坦然地写上我的父亲章孝严怎样、祖父蒋经国怎样等等。我很难形容这种感受，我的孩子能够用很真实的态度来面对，就证明这是一件该做的事。

　　本来户口证明上要求父母更正后，姓氏也要改。但为了纪念母亲，我特别写了一个书面材料，要求不变姓氏。当然也不排除将来改姓的可能，要看情况的发展，现在慢慢发觉其实这并不重要。领了身份证后，走在街上，遇到民众让我签名，说你怎么还签“章孝严”，要签“蒋孝严”，我也就大大方方地签了。我想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只把它当作家庭事务来看待。所以其实我去年11月27日接到通知就可以去领新身份证，但我还是选在12月12日———我和我内人结婚32周年的纪念日时去领证，因为只想把它看作一件家事。

　　当然这件事的促成也牵扯两岸关系，如果今天两岸关系不是发展到这样密切的地步，手续办理得这么方便，我也不会达成愿望。因为程序很繁琐，要求的证明材料很多，像我到南昌同我的两个表弟见面，请他们证明，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舅舅———我原来身份证上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

　　记：是不是还要做DNA检测？

　　章：是做了DNA检测。我的大舅妈，也就是我原来身份证上写的母亲现住在洛杉矶，已经和我大舅离婚多年，很久没有联系，后来我通过很多人终于找到她的地址。碰巧我和一个团到美国访问，就去找她。我们这么久没有联系，一见了面，却是要她拔几根头发来做检测。这也是一个很关键的证明。

　　记：我看到介绍，您在桂林找到了自己的出生证明，这才确知自己的真实生日，是这样吗？

　　章：我原来的身份证上写的是“民国30年(1941年)5月2日”。我早就知道那不是我的生日，因为我和我弟弟是双胞胎，是我二舅舅在新竹报户口时，给我多报了一岁。我外婆和我讲，我是在1942年元宵节的后两天出生的，也就是正月十七，换算出来是3月3日。到桂林看到出生证明后才知，实际上是3月1日，元宵节当天。因为我出生时我外婆也没有在，所以我现在没身份证上写的那么老。

　　记：假想一下，如果由您自己选择，您还愿意像今天这样成为蒋家一员吗？

　　章：说起来，这一路走过来真是蛮辛苦的，不过我想还是值得的。虽然蒋家在我年轻时，尤其是小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情况下没有给我太多，但我想只要我对得起蒋家就好了，其他有什么好计较的。这一路还是蛮值得的。

　　最大失败是未促成“连宋配”

　　记：在您的从政生涯中，到目前为止，您最大的挫折是什么？

　　章：我觉得应该是2000年“总统”选举时“连(战)、宋(楚瑜)配”没有成功，让我感到很内疚。我很清楚当时的党主席李登辉没有此想法，但我是国民党的秘书长，还是要尽力而为。不过，当时连、宋双方意愿也不高，我还试着促成，并和宋先生谈过一次，没有结果。后来传言说我自己想当“副总统”候选人，所以才不愿促成。这是不对的。尽管如此，整个过程，我仍然觉得很遗憾。

　　记：2004年选举，您认为“泛蓝”能否整合成功？

　　章：只能说有可能，但局势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一些客观的因素都会牵动局势，比如现在高雄议长受贿案就给选举增加了变数。我想“泛蓝”如果不能在今年6月前整合成功，那就前途堪虑。可以说，很不乐观。▲

　　章孝严小档案

　　1942年，生于广西桂林，籍贯江西南昌；

　　1948年，到台湾；

　　1964年，台湾东吴大学外文系毕业；后获得美国乔治敦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

　　1967年，进入台湾“外交部”；

　　1996年6月—1997年，任“外交部长”；

　　1997年8月，任“行政院副院长”，12月任国民党中央秘书长；

　　1999年11月，转任“总统府秘书长”；

　　2001年1月，主导成立“中国台商发展促进协会”；

　　2001年12月，当选第五届“立法委员”；

　　2002年10月，章孝严提议以公司对公司的模式，推动台北—上海包机直航；

　　2002年12月12日，终于实现认祖归宗的愿望，取得新的身份证，父亲栏上更正为蒋经国，母亲栏为章亚若。▲

　　《环球时报》(2003年01月13日第十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