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宣言》：北约和俄罗斯各获得了什么？

　　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文章：5月28日，19个北约成员国首脑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在意大利罗马附近的北约军事基地举行峰会，签署了《罗马宣言》，宣布正式成立北约-俄罗斯理事会，至此，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20国”机制正式宣告出炉。伴随着《罗马宣言》的出台，整个世界的安全局势正在发生深刻变化。

　　·《罗马宣言》意味着什么？

　　首先，二战结束以来，欧洲长达57年之久的前苏联(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地缘政治对抗基本结束了。

　　冷战时期欧洲的地缘政治分裂和全面对峙起源于意识形态的差异，也是两极对抗的必然产物。进入90年代，虽然冷战结束了，意识形态驱动下国家利益的殊死之争瓦解了。然而，围绕着北约与俄罗斯各自的核心战略利益的地缘政治竞争并没有结束，北约与俄罗斯之间在战略意图上的猜疑仍然存在。由于北约东扩，公开的或者潜在的地缘政治对抗进一步加剧，在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中达到高潮，并一直延续到2000年3月开始的车臣战争。俄罗斯在科索沃战争中暂时召回了驻北约大使，并对西方在车臣剿匪中针对俄罗斯的人权攻击给予了坚决反击。北约与俄罗斯的关系曾一度处于“冷和平”时期。当年的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在科索沃战争前发出的北约空中打击南斯拉夫将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咆哮，人们至今记忆犹新。

　　《罗马宣言》签署之后，北约和俄罗斯用新的理事会机制取代了1997年5月形成的“北约-俄罗斯常设磋商理事会”，新的理事会成为讨论和建立欧洲共同安全制度的新框架，双方安全合作的程度和范围明显加大。尽管彼此的地位并不完全对等，俄罗斯依然在北约主导的欧洲安全与自由架构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北约将于2002年11月在布拉格举行一次重要峰会，正式讨论并极有可能接纳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保加利亚、罗马尼亚以及立陶宛、拉托维亚和爱沙尼亚7国加入北约。其中，波罗的海三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加入，意味着北约已扩张至俄罗斯传统势力范围内的巴尔干地区。虽然普京政府依然反对北约东扩，但在此次北约-俄罗斯峰会上，普京并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新一轮北约东扩大力抨击。《纽约时报》评论说，“作为告别过去到底能走多远的标志，俄罗斯似乎已经放弃反对北约接纳属于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巴尔干国家”。北约与俄罗斯这两大地缘政治力量之间的战略性角逐，已然基本结束。

　　其次，北约主导欧洲地区安全的地位和作用将更加稳固。

　　北约本身是冷战的产物，冷战后北约继续主导欧洲地区安全应该是最大的“冷战遗产”。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新成立的“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却被普遍称之为“冷战最后的葬礼”。原因很简单，冷战结束后西方国家在国际事物中发挥着支配性的作用。而北约作为军事同盟，恰恰可以发挥区域安全组织的作用，通过强化政治功能、共同防御政策、人道干预的集体行动以及东扩等，真正建设成逐步涵盖全欧洲的军事同盟体系，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主导下，进一步加强在保障欧洲地区安全以及区域外采取军事行动等方面的综合能力。

　　第三，美国在北约组织中的影响力更加突出。

　　近几年来，随着欧盟框架内西欧大国共同外交与防务政策的发展，非北约框架内的欧洲快速反应部队建设得到了显著发展。今年以来，美欧之间在反恐、中东和平进程以及北约作用等问题上的看法差异明显。大西洋两岸的政治军事同盟出现了“漂移”的迹象。此次布什出访欧洲5国，一再敦促北约的欧洲成员国加强国防开支，加大反恐投入，但欧洲国家普遍反应消极。布什所到之处，都无一例外地表露了欧洲大国对美国单边主义政策的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罗马宣言》的签署以及北约-俄罗斯理事会的建立，客观上增强了美俄协调以压制美欧分歧的可能性。由于美俄达成协议，一贯在导弹防御和反导条约问题上持反对立场的法国已经无话可说；俄罗斯与北约在反恐、军控、海上搜救、导弹防御以及防扩散等领域内的未来合作，其首要前提是美俄合作，北约的欧洲盟国在很大程度上甚至将不得不被美俄两国在这些问题上的战略联合推着走。

　　《罗马宣言》将俄罗斯纳入了北约主导的欧洲安全合作框架后，北约已然失去了需要防范的最大对手，北约功能“外移”很可能是北约未来发展的重要趋势。北约的军事使命除了继续巩固欧洲安全之外，在大西洋区域之外发挥干预作用的功能将进一步扩大。这一点，恰恰是美国多年来一直在推动、一直最希望看到的。在5月16日的北约-俄罗斯雷克雅未克部长会议上，美国官员已经放言：在北约与俄罗斯建立新的伙伴关系之后，有关北约发挥作用的区域到底是局限在欧洲还是可以超越欧洲地域范围的争论已经结束。5月24日英文版的《亚洲时报》已经开始惊呼：北约未来军事行动的重点将不会在欧洲，而将转移到亚洲。

　　·苦心孤旨的俄罗斯

　　从表面上来看，在《罗马宣言》所规定的俄罗斯与北约的新伙伴关系中，俄罗斯所获并不多，只是在理事会架构中对北约政策的“参与权”和“议事权”，而并非真正的决定权。理事会章程还规定，当北约国家一致认为所议事项如果让俄罗斯参与会有损其安全利益时，该事项可以不列入北约-俄罗斯理事会讨论日程。这一条实质上排斥了俄罗斯在北约与之有利害关系的问题上的发言权。因此，对普京来说，寄希望通过理事会来影响北约政策、并强调俄罗斯利益选择的想法，还存在相当大的风险。

　　说到底，《罗马宣言》分配给俄罗斯的是一个“小伙伴”的角色，尽管理事会章程规定，在“20国”机制内各国都具有平等地位。

　　因此，对普京政府来说，未来维护俄罗斯的国家安全利益，与其说主要通过北约-俄罗斯理事会这一平台，还不如说需要依靠俄罗斯的创造性智慧和灵活的外交手腕，依靠其依然是美国之后世界性超级军事大国的地位与实力。

　　然而，在政治上，普京通过《罗马宣言》获得了很多东西。美国和西方国家将会对俄罗斯采取更加开放、合作与支持的政策，这非常有利于降低西方国家内部依然具有很大市场的恐俄和防俄心态。而且，理事会越是局限在讨论一些政治性的问题或者非军事行动问题，就越是对俄罗斯有利。

　　普京无疑是一位战略和外交高手，当他深思熟虑后决定向美国在建设导弹防御系统、退出反导条约以及在中亚发展军事存在等诸问题上妥协时，实际上是在给美国和欧洲国家开出一张“保单”：除了核心的国家安全利益之外，俄罗斯已经无意于扮演战略上制衡美国的最主要国家的角色，俄罗斯愿意在战略和政治上“融入”西方，以换取在政治上西方国家认同俄罗斯、在战略上接受俄罗斯、在经济上拥抱俄罗斯的态度。普京现在很明确，俄罗斯要想实现经济现代化，并重新成为一个崛起的大国，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西方阵营。《罗马宣言》使得俄罗斯在自己开出的保单上又重重地加上了一笔。

　　美国对这一点似乎也看得很清楚。美国媒体将《罗马宣言》视为是将俄罗斯“锁在西方阵营”的重要举措。布什也在5月28日表示，与世界第二大核大国的合作只有在“欢迎俄罗斯走向西方”的过程中才能进行。无论从布什访俄来看，还是从北约-俄罗斯峰会来看，目前俄罗斯在政治上和战略上与西方国家的关系，确实是冷战结束以来最好的时期。因此，说到底，《罗马宣言》是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又一次利害关系的产物，是彼此衡量得失与利益取舍的结果。英国《泰晤士报》将普京总统的这一做法称之为“引诱策略”，认为俄罗斯大踏步地向西方靠拢的政策以及美俄新关系“不是建立在真爱基础上的婚姻”。

　　普京在签署了《罗马宣言》后表示，这“只代表了一个开始”。这不仅是俄罗斯与西方新关系的开始，也是在新的状况下利益互换的开始。虽然俄罗斯已成为北约伙伴，但却不会成为美国和北约的追随国。这一点在俄罗斯与伊朗的核能合作以及反对美国对伊拉克动武等问题上，表现得十分明确。如果俄罗斯在经济上仍然不能得到西方的有力支持，在加入WTO、取消对俄贸易限制和加强直接投资与经济合作方面没有实质性进展，那么，俄罗斯还会继续发出咆哮。

　　(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朱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