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文章：5月24日，首度访问俄罗斯的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与普京总统签署了新的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协定。签署该协定所在地克里姆林宫曾是前苏联权力的象征。从1957年10月人类第一颗“斯普林特号”人造卫星升空以来，建造和部署洲际弹道导弹和核弹头的决定，不知有多少次是在这里签发的。现在，相隔将近半个世纪之后，两国元首又在这里决定大规模销毁这些战略核弹头，这真是历史的讽刺。然而，在克里姆林宫红墙的默默注视下，国际关系毕竟在这一“造”和一“销”中发生了重大进步。

　　·新条约、新措辞、新含义

　　虽然美俄此次所签署的核裁军条约不是这两个核武器超级大国90年代以来签署的第一个协定，却是美国同俄罗斯第一次签署“后反导时代”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的协议。

　　1991年5月和1993年1月，美俄两国首脑曾两度签署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Strategic Arms Reduction Treaty,简称START)。但现在美俄签署的是“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Strategic Offensive Reductions Treaty，简称STORT)。这并不是简单的区别，而是体现了在今天什么是战略武器的定义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

　　在90年代以START为代表的美俄核裁军协定中，为两国公认的战略武器只是指进攻性战略核武器。它们包括洲际弹道导弹、由潜艇发射的潜射弹道导弹和由战略轰炸机发射和投掷的核弹头，即俗称的“三位一体”战略核力量。

　　而布什上台以后，美国决意要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并在2001年12月13日宣布退出1972年美苏之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随着反导条约走向死亡，原来美苏和美俄在相当长时间内都禁止的导弹防御系统就成为了“合法的”的战略防御武器。因此，战略武器的概念在美俄核裁军的政策领域第一次发生了深刻变化。原来有反导条约的存在，战略武器就是指进攻性战略核武器，因此，前两个美俄核裁军协议才一概被称为“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和“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但现在，由于导弹防御系统正在成为合法化的防御性战略武器，5月24日的美俄新条约必须明确冠名为“美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协定”，以区别该条约只削减严格意义上的进攻性战略核武器、而不涉及防御性战略核武器。

　　尽管我们仍然可以笼统地将这一新条约称为美俄第三阶段核裁军条约，但其中的战略术语变化，已是传统的战略武器概念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影响和导致这一变化的美俄战略关系，已经发生了实质性变化。

　　由于该协定并没有涉及到对导弹防御系统——防御性战略武器作出任何限制性的规定，5月24日的新裁军协定可以说是反导条约的真正“葬礼”。1972年，美苏签署了《反弹道导弹条约》，将各自实际拥有的战略武器严格限制在进攻性战略武器的框架内。现在，美国宣布退出反导条约后，美俄两国签署了新的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协定，而没有对防御性战略武器做出任何条约规定，这表明美俄两国正在携手缔造一个新的战略时代。

　　在这个新的战略时代，不仅战略防御武器将堂而皇之地从不合法转向合法，而且，美俄地缘政治对抗的结束也正在以美俄战略合作的方式改造着世界现有的战略局势。协定的前言特意强调，缔约双方“坚信新的全球挑战和威胁需要两国之间建立更为行之有效的战略关系新基础”。

　　5月24日的这一新协定，其实是被诅咒、惧怕和担忧了30年的战略防御武器“新生”的祭礼。尽管这一祭礼目前还不是技术上的，因为反导系统的技术还没有充分成熟，但却是真正意义的政治上的祭礼。俄罗斯签署和维护了30年的反导条约的政治意志，以及由这种意志所支配的战略考虑，都在5月24日的协定签署中轰然倒塌了；取而代之的是要继续加强9·11事件以来俄美之间活跃的战略合作新思维和新视点。

　　·协定的具体内容：一项妥协了的法律文件

　　新条约的最大意义在于，将美俄两国首脑新的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的目标条约化和法规化。2001年11月13日，布什与普京在举行华盛顿峰会后宣布，美俄两国将在未来10年内将各自拥有的核弹头数量削减到1700-2200枚水平。在经过以后长达近5个月的谈判后，双方终于以签署新条约的法律文件形式，将这一目标固定下来。新条约意味着美俄两国在未来10年中，具体来说是在条约所规定的2012年12月31日之前，需要承担明确的条约义务来实施1700-2200枚的核裁军目标。

　　这是俄罗斯所希望看到的。普京终于说服布什不要固执于只是口头声明，而必须将新的核裁军计划见诸文字，体现为法律。布什也在条约中得其所在。因为，俄罗斯终于同意允许美国保留和储藏部分削减的核弹头，以便可以在美国认为的必要时候，使之成为可以迅速重新部署的实战弹头。新条约第一条就明确规定，缔约的任何一方在对核弹头数量已有严格限制的基础上，有权自行决定“其进攻性战略核力量的组成和结构”。

　　其结果是，新条约成为了90年代以来，美俄之间所签署的三个核裁军条约中彼此条约监督机制最差的一个条约。新条约没有规定任何核查制度，而对核裁军条约而言，核查历来被认为是最难的、但也是一项真正的裁军条约所必备的。

　　当然，将美俄现有的6000多枚战略核弹头削减到至多2200枚的水平，应该说是一个非常令人振奋的核裁军方案。其核裁军的幅度确实已经超过了以往两项核裁军协定。

　　新条约第4条规定，在经过两国国内宪法所规定的法律程序批准、彼此交换批准书之日起，新条约立即生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美俄两国要完成各自国会的审批手续不会是大问题。

　　·新条约的弹性原则客观上使美俄各得其所

　　对俄罗斯来说，将彼此的战略核弹头削减到1700-2200枚的水平，符合俄罗斯经济力量的现实和俄美均衡核裁军的既定方针，在不加重经济和预算负担的情况下，维持合理的、仍然是世界上最具威慑力的进攻性核力量，可谓正中下怀。2000年3月，普京就首次提出了要将美俄新一阶段削减战略核武器目标定在1500枚的政策要求。现在条约规定减到1700-2200枚，虽然与俄罗斯的目标仍有出入，但已基本达到了俄罗斯的目的。而且，削减目标中存在的500枚“浮动空间”也可以让俄罗斯根据未来的战略局势，机动地调整进攻性核武库。

　　对美国来说，大幅度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是布什总统2000年大选时就提出的口号之一，其目的，一是为了增加其加紧研制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合法性，显示美国加大力度进行核裁军的和平愿望；二是为了根据已经变化了的世界战略局势，将美国需要对付的最大威胁，从战略力量可以与美国平起平坐的俄罗斯，转移到恐怖主义、“流氓国家”以及新崛起的大国；三是也是为了适应布什政府提出的“改革军队”战略构想，压缩维护进攻性战略核力量的国防经费，转而投向导弹防御系统以及新一代高新技术武器系统的研制和开发，使美国的军事力量发展可以完全适应对付21世纪“威胁多样化”的安全需要。

　　更重要的是，条约允许美国可以合法地储存、而不是彻底销毁大部分削减下来的战略核弹头，使美国能够随时将进攻性战略威慑力量迅速恢复到大规模削减前的现实水平，可以说，对美国进攻性战略核力量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布什政府以及美国国会又何乐而不为呢？

　　总之，5月24日美俄两国在克里姆林宫所签署的这项新条约，是美俄新战略关系、新伙伴关系的真实写照。这项条约究竟会开始什么样的美俄“蜜月旅程”，目前还难下定论。但普京已经为自己在俄罗斯历史上写下了一页，这一页将记载俄罗斯有史以来最好的俄美关系。

　　(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朱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