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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妻爷的战争

http://jczs.sina.com.cn 2002年1月25日 08:14 舰船知识网络版

  “言有象,事有比;其有象比,以观其次。”——《鬼谷子》

  “仁者为师,可以知慈厚;智者为师,可以矢志远;辩者为师,可以明事理;逝者为师,可以通古今。”这是我的妻爷让我受用终生的一句赠言。

  200*年4月19日06:03(续五)

  战争是什么?

  有人说,战争就是战争。其实,这等于没做解释。

  有人说,战争就是打仗。其实,打仗只是战争的一种手段,而且不一定非要成为主要手段,更没必要成为唯一手段。

  有人说,战争是一门艺术。我不知他会再把艺术比拟成什么?会不会说,艺术也是一场战争呢?

  有人说,战争就是武器与武器之间的对话。那么,怎么解释青龙郾月刀离开了关云长的手中就没有了威力呢?又如何解释中国人用三八大盖让一个拥有世界上装备最精良武器装备的军队的将军不无自嘲地说:“我获得了一个丝毫不值得称道的称号,我是这个国家历史上第一个在一场没有取得胜利的战争中签字的将军?”

  我是一个军人,战争是我的天职。可是,我是为战争而生的,但同样矛盾的是我却要尽一切可能避免战争的发生。所以,我选择战争这个职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和平!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缺乏会开枪打仗的军人,可似乎永远缺乏不仅会开枪,同样还会少开枪,甚至不开枪就能取得连开枪都取得不了的胜利的军人!

  对于战争的理解,我有我的看法。这些看法,不仅仅来源于军校,来源于我的教官,来源于各类理论文献和经典著作,也同时来源与我的长辈。

  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我妻子的爷爷,我一般尊称他为妻爷。

  我和妻子的婚礼妻爷没能来参加,我们便利用婚后的第一个假期回老家去看他。

  妻爷对我们的到来非常高兴,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瓶茅台拿了出来。根本没有酒精吸收细胞的我和同样不胜酒力的妻爷那一天都有点微醉。那顿午饭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最后晚饭也就接着午饭开始了。

  那是我和妻爷间的第一次长谈,我们的话题是从抗美援朝开始的。

  妻爷参加过抗美援朝,是38军113师敌工科的一员干事,55年被授予上尉军衔。

  我说:“38军号称‘万岁军’,军长是梁兴初,政委是梁必业。”

  “‘万岁军’是二次战役后彭老总在电报上叫的。军长和政委他们俩是亲叔侄,梁必业是叔叔。”妻爷给我补充道,他对我对38军的了解有点吃惊。其实,我当时正巧在读一本书——《38军战史》。

  妻爷参军的过程颇有点传奇色彩。

  妻爷的父亲和我姥爷一样也是一位在当地赫赫有名的中医,而且对子女的学习要求也同样严格。妻爷老家所在的山区非常贫穷,但妻爷的家庭在县城里面,再加上自己的父亲在当地开了两间药铺,所以妻爷小时候的家境相当不错。不过,妻爷的父亲和我姥爷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妻爷的父亲将经营药铺的利润全拿来在山区老家买了地,雇了人耕种,还收租子,于是解放后妻爷和我岳父的家庭出身就被定成地主。我姥爷开药铺赚的钱本来也准备回老家买地、雇人、收租子,可是还没等他行动,解放军就进了城。于是,我姥爷的出身就由于他那在家务农的父亲而定成了中农。

  在妻爷家庭所有的孩子们中间,要数妻爷读书最勤奋,也最受自己父母的疼爱。

  民国23年,妻爷考上了省立师范学院,成为当地山区周围几个县里的首位大学生。在妻爷之前,这里只在清末光绪年问出过一个举入。妻爷的父亲破例将自己的药店歇业三天,在家里摆了十几桌流水席大宴宾朋。妻爷一夜之间成了当地家喻户晓的名人。

  到了妻爷大学毕业那一年,那个县的县长亲自跑到省城邀请妻爷回到县里任该县第一所完小(就是有初中班的小学)的校长,随身还带着妻爷父亲的亲笔信。当时,省立师范学院已经同妻爷谈过,希望他留校任教。而且,和他同班的一个省城大户人家的大眼睛的女同学和他交往甚密。这位大眼睛女同学也非常希望妻爷留在省城。但妻爷最终还是跟着县长回到了山区小县的县城,那个大眼睛的女同学也就随之没有了音讯。

  后来我同我岳父聊天,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大眼睛姑娘的事情。我岳父说妻爷对他们这些子女都相当严厉,他38岁时还挨过妻爷的老拳呢!他们这些子女根本不敢和妻爷多说话,更别说开玩笑了。我说,妻爷为什么会给我聊那么多呢?我岳父说,这可能就是隔代亲吧!我妻子则认为这都是她在结婚前定期将我在报纸上、杂志上发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寄给妻爷的结果。她宣称曾听三姑夫说,妻爷曾在不同场合亲口夸过我,说我的文笔不错,很有灵性,不俗气。

  当时,大眼睛姑娘的事情是由一直在旁边不停地向我已经满登登的碗碟里加菜的妻奶说出来的。妻爷并没有生气,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妻奶,身子惬意地向椅背上靠着,微配的脸庞发红、发亮。

  妻奶说,实际上不能医那个大眼睛姑娘。她的父亲是省政府的一个大官,他对妻爷的选择很是生气,怒斥自己女儿怎么会看上一个不知好歹的小于。他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再跟妻爷来往,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嫁不出去。妻爷走时,那个大眼睛姑娘曾哭着追到火车站送别妻爷,她的身边一直跟着她的两个家人。

  妻爷说,男人可以无家,但不可以无业。他留在省城只能建一个在前人荫遮下不错的小家,而回到老家却可以创一番前人没有的事业。

  后来,我在当地的《县志》里果然发现这样的记载:“民国27年10月,本县第一所完小开学授课,首任校长关苔康。”

  妻奶说妻爷还有三怕:一怕兵,二怕宫,三怕哭闹的女人。所以,她从没有在妻爷面前流过眼泪。

  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妻爷是由于害怕“哭闹的女人”而与大眼睛姑娘分的手,还是由于与大眼睛姑娘分手而害怕“哭闹的女人”其实,我一直认为妻奶的眼睛同样很大,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个大眼睛姑娘的眼睛还能大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妻爷是不是因为妻奶的大眼睛才喜欢妻奶的。

  妻爷回到县城是件是轰动的事情,因为他不仅是这座县城第一所完小的第一任校长,而且还是全校最年轻的教师。那年他才刚满十九岁。后来妻爷对我的偏爱大概也有我同样十九岁大学毕业的缘故,不过我可远远没有妻爷的风光。

  妻爷说,他在开学的第一天早上领着全校师生到学校的操场上诵读课文。那天全城的男女老少几乎倾城而动,学校操场竹篱笆的外边让入围得水泄不通。妻爷很是兴奋,因为他选择这种“早读”方式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够唤起民众对教育的关注和兴趣,同时希望能够让朗朗的读书声吸引更多的学生进来读书。可惜,没过多久,疲于生计的围观者们渐渐失去了对这个“新鲜事物”的兴趣,大概觉得它过于单调和无趣,远不如大戏好看和刺激。于是,围观者逐渐减少,最后近乎绝迹。

  妻奶是近乎绝迹的围观者之一。妻奶是县城里那个光绪年问举人的孙女。那年她已经二十一岁,在当时已经绝对属于大龄青年范畴了。妻奶的举人爷爷对这个最小的孙女疼爱有加,从小象宝贝似的捧着。惟有两件事情让他对孙女很不满意:一是妻奶生下来就喜欢满世界乱朗,性情象个男孩,可就是不喜欢读书写字。二是虽然妻奶被人称为全县最漂亮的姑娘,提亲的媒婆也快踏破了举入家的门槛,可心高气傲的妻奶却没有看中一个。那年头也就是大户人家才会出现这样的大龄女青年,小户人家的姑娘大多十六七岁就嫁了人,谁家也不会允许一个“赔钱”的姑娘赖在家里不出阁。

  妻爷领着师生在操场上诵读的第一天妻奶就去看了。

  妻奶说,那天妻爷穿一件青布长衫,高挑瘦弱的身子站在一个土台子上,右手拿了一本书,左手在身后背着。妻爷的声音洪亮宽厚,他一领读,四周总是鸦雀无声,相比之下,反是台下几百号人的齐声跟读没有了气势。

  妻奶说,妻爷最潇洒的是书读到中间要翻页时的动作,只见妻爷右手将书一抖,书更散开,妻爷的左手顺势往下一页的中间一插,又再一抖,书便完成了翻页和换手两个动作。接着,妻爷就左手拿书、右手背后,读书声又起。

  妻奶如痴如醉地连着看了一个来月,便回家缠着举人爷爷去提亲。

  媒婆来到妻爷的房间里提亲时,妻爷正在看书。听完媒婆的介绍,妻爷劈头就问了一句话:“你们小姐识字吗?”

  媒婆一楞,赶忙圆场:“哪有举人家的孩子不识字的呀?!”

  妻爷微微一笑:“我能求得小组的几个字吗?”

  尴尬的媒婆回到了妻奶家。其实,那时妻爷对这位漂亮的举人家小姐早有耳闻,所以才会一语中的。

  出乎妻爷意料的是,一个多月后,那个媒婆却又一次上门提亲来了。

  这一次,媒婆的身后多了两个抬着一口大麻袋的捧小伙子。那个媒婆进门就对妻爷说:“这是我们家小组送给先生的字,请先生收好!”接着,两个小伙子提起麻袋来一倒,一大堆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从麻袋中流了出来,几乎铺满妻爷的半间屋子。

  一个多月的时问里,妻奶的举人爷爷教了妻奶一千多个汉字,麻袋里装的全是妻奶练字用下的草纸。目瞪口呆的妻爷乖乖地向媒婆交出了自己的庚贴。两个月后,妻爷娶了比他大两岁的妻奶。

  后来,到了“文化大革命”妻奶成为街道里有名的“老太太学《毛选》”小组的成员。每次学习,都是妻奶拿着《毛选》结一群目不识丁的老太太们朗读。为此,妻奶还被评为街道的学《毛选》模范,如果不是受她那属于“剥削阶级”举人爷爷名声的拖累,妻奶很有可能成为全市的学《毛选》标兵呢!

  妻爷的校长一当就是十年。这十年中,抗战整整打了八年。不过,妻爷所在的县城却远离战争。小县位于深心之中,日本人有几次已经临近县城了,却都又莫名其妙地退了兵。县城里的百姓都说这是城哩庙里的神仙显灵。其实,原因无外乎是由于这里交通非常不便,资源蒉乏,日军补给困难。而且这里实在也非什么战略之地,自古就少兵家来争,历来就少战乱。

  不过,日本人的飞机倒是来过一次,而且扔下了十几颗小炸弹。炸弹炸中了城里唯一的一家妓院,吓得妓院里的妓女们光着身子满城乱跑,让许多躲起来的大老爷们又都跑回到了大街上观看。从妓院里光着身子跑出来的还有驻防县城的国军的一个副团长。他当时浑身是血,送到医院不久就不治身亡了。

  妻爷后来参与编撰《县志》时,发现对当时的情况是这样记载的:“民国31年,日寇飞机三架偷袭我县。毁我房屋数间,我县军民伤亡十余人。国军678团副团长杜某殉职。”由此可见,国军驻防的职守就是看护妓院。不过,即便如此,那名副团长也不免有监守自盗之嫌。

  抗战胜利后不久,妻爷收到省立师范学院的一封信。信是师范学院的院长寄过来的,他原本是妻爷的老师。

  院长在信中说:“省城光复,万众欢庆。然日寇遗祸,百废待兴,举国之重,教育当先。抚亿当年,君侠高远之志,不恋都市繁华,施教陋遥之乡,无愧师范之名,实为吾辈典范。而今学院回迁,思贤若贤,君之雄才,当有大作为尔。庙堂易建,良师难求。兴一地之教育,惠一偶之大众;兴师范之教育,惠八方之万民。吾乃樗枥庸材,不堪泰山之重,祈君屦及剑及,则众擎易举,学院中兴有望!”

  妻爷在接到信的第三天就赶到了省城。妻奶带着三个孩子在四个月后也搬了过去。那年我岳父三岁。

  解放军攻打省城的时候,妻爷已经跟着师范学院撤离了省城往南逃离。妻爷说那时他们十分害怕,因为听说共产党对为国民党办事的人杀无赦,而且共产共妻。妻爷他们跑到江苏扬州一带的时候,已经几乎跑不动了,因为妻奶肚子里的二姑快要临盆了。妻爷这时候捡到了一张解放军的传单,上面说不要听信谣言,共产党决不乱杀无辜。而且对于不愿追随国民政府逃跑的一般官员、企业职员、学校教师以及国军的普通官兵,一律给予优待,可发放路资和回乡证,愿意工作的可重新安排工作。妻爷就决定不跑了。

  解放军很快就解放了扬州一带。妻爷到解放军开办的一个收容站里去进行登记。一个解放军问他是回省城还是回原籍。妻爷说想回原籍。那个解放军翻看着妻爷的证件说:“你可是个大知识分子啊!我们也要办大学,回到省城你也会有大用处的呀!”妻爷说不放心家中的父母。“那就到你们那个市里去吧!你这样的人只有在大城市才有用处。”解放军武断地一挥手,就在回乡证上写下了管辖妻爷老家那个县的城市的名字。

  从此,妻爷以后的生活就和这个城市密不可分了,直到我到这座城市来参加他的葬礼。

  妻爷拿着回乡证和那位解放军给他专门开的一封介绍信来到管辖自己原籍的城市的军管会报导。接待他的是个年龄稍大的解放军干部。那人一边看着介绍信一边让妻爷填写一个表格。那上面要求填写的主要是个人履历和特长、爱好。

  年龄稍大的解放军干部看完介绍信后,突然问还没有填写完表格的妻爷:“你会不会算帐?”莫名其妙的妻爷回答说会。

  年龄稍大的解放军干部眼睛一亮:“你先不用忙着教书,现在金融秩序太乱,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稳定社会金融秩序。你先到银行上班吧!”

  妻爷到银行上班不到一年,朝鲜战争就爆发了。

  一天,那个分配妻爷到银行工作的年龄稍大的解放军干部又把妻爷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翻看着要爷填写的履历表说:“你会说英语?”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接着说:“参军吧!怎么样?我们要在朝鲜和美国佬打仗,急需你这样的人才!”

  就这样,妻爷采到了志愿军38军113师339团团部的敌工科。敌工科共有4个人,一个科长,两个朝语干事,还有他这个英语干事。那年妻爷33岁。

  妻爷曾经对我说,其实他一生最恨枪械和暴力,却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拿起枪,而且还亲自参加了战斗。

  妻爷参军后领到的第一支枪是支德国造的二十响驳壳枪。那是一支正宗的德国造毛瑟M1932型全自动手枪。

  在当时,毛瑟M1932型是中国所有军人梦寐以求的手枪。人们给了它无数的美誉和呢称:“盒子炮”、“匣子枪”、“大肚匣子”、“快慢机”等等。在中国后来拍摄的军事题材影片中,无论是平原游击队的李向阳、铁道游击队的刘洪、南征北战的高营长、上甘岭的张连长都无一例外地拎着一支M1932。当时的中国军队里,这样的好枪总是优先装备上级机关,比如团领导和团部通信班装备齐全了,营里才能有,依次类推。

  可惜,妻爷却丝毫不知道这个铁家伙的价值。

  当他们科长给他发枪时,他竟然以不会打枪为由拒绝接受。由于军情紧急,实际上妻爷是一天军事训练也没有参加过,他在当地军管会办的入伍手续,然后就坐着火车来到了安东,下车就被入领着到339团报了到,然后就是和部队一起进行渡江准备。

  目瞪口呆的科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团长亲自下令才从警卫班搞出来的呀!团长说要保护好你这个英语‘韶译官’他还指望你能喊过来几个俘虏呢!”

  接着,科长二话不说将要爷带到了一个水坑旁,让妻爷往坑里打了几十发子弹,算是教会了妻爷打枪。科长说,这支枪本来是一个连长在辽沈战役中缴获的,可是没过多久,就看见营长的通信员朝他跑了过来,他无可奈何地将枪伸出战壕,20发子弹朝天一射而空,然后手就停在那里,直到营长的通信员将枪拿走,双方一句话也没有说。这就是一切缴获要归公!

  妻爷入朝后的第一天急行军就出尽了洋相。他首先发现在队伍中行军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黑洞洞的枪口,而且经常有些枪口直指他的脑袋。于是,当左边的枪口指向他时,他就向右躲3当右边的枪口指向他时,他就向左躲。

  他们科长发现他老在队伍里跳来跳去,就问他于什么。他说是害怕步枪走火。哭笑不得的科长告诉他行军时枪里根本就不装子弹,妻爷这才放心。后来妻爷当然知道了那天科长完全是在骗他,不过已经经历过激战的妻爷却再也不会害怕子弹走火这类的事情了。

  志愿军刚入朝时装备仍差。第一批出国的6个军一辆坦克也没有,而美国一个军就有430辆:美陆军一个师的师属炮兵就有432门榴弹炮和加农炮,志愿军一个师的师属炮兵只有一个营,装备12门日式山炮3美军全部机械化,一个军有7000辆汽车,38军入朝时只有100辆;38军90%的士兵扛着日本人1905年设计的“三八大盖”,而美军士兵的单兵武器最少比我们先进3-4吨代。空中力量则更是无法相比。美国空军在朝鲜拥有1100架作战飞机。志愿军当时别说飞机,出国的6个军大大小小的高射炮、高射机枪加起来才800多门(挺)还没有美军的飞机多。

  在志愿军空军参战前的将近一年时间里,美国飞机在空中几乎末遭遇任何抵抗。他们从东海岸炸到西海岸,从鸭绿江炸到汉江,轰炸时间没日没夜,扫射目标不分大小,见人炸人,见物炸物。为了寻找轰炸目标,有的美国飞行员自持技术高超,拼命降低飞行高度,有时掠地飞行掀起的强气流,甚至会把人头上的帽子刮掉。

  妻爷在金化时就亲眼看到:一架美军P-51“野马”战斗机对地扫射完后,故意卖弄技术,示威似的超低空从高压线底下钻过去,不料想捡起的太早,机尾被挂住的高压线拉掉了下来,断了尾巴的飞机顺着山坳飞了一阵,一头栽在山谷里,一声巨响,爆炸了。

  美军的空中优势给志愿军的行军带来了巨大的困难。白天的大部队行军不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就连白天的部队休整经常也要受敌机袭扰的影响。一些部队将隧道、山洞当成最安全的隐蔽所,却没有想到美军飞行员采取向下俯冲、接近洞口再突然捡起投弹的方法,竟能以精确的抛物线把炸弹甩进山洞,有些装延期引信的航弹甚至能冲到洞中200米的深处爆炸。当时志愿军的伪装器材几乎空缺,唯一的伪装就是就地采摘一些树枝树叶编织成伪装帽和伪装网。

  妻爷说,当时他学着一些老兵的样子砍了一棵小树,行军时随身带着,遇到空袭时望路边一站,自己就伪装成一棵树了。这个方法很是有效。

  有一次,妻爷他们白天急行军,正在涉渡一条宽宽的小河时,几架美国的F84“油挑子”飞了过来。其他同志纷纷跑向小河两岸隐蔽。妻爷却想:“反正我有一棵小树,干嘛要跑?”于是,他就举着那棵小树站在了小河中央。几个美国飞行员大概也给闹糊涂了,他们绝对没想到朝鲜的河水中央居然还会长出一棵小树来。那天,几个跑向两岸没来得及隐蔽的战士被敌机的扫射击伤,而站在小河中间当树的妻爷却毫发无损!

  同样,出于对美国飞机的忌惮,志愿军严禁在野外劈柴生火、埋锅造饭。这直接导致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炒面运动”。炒面,是用七成大米或小麦,三成大豆、高粱或玉米,炒熟磨碎加盐而成。今天看来,要算我军的第一代野战食品了。打仗时,志愿军士兵身背一条炒面口袋,饿了抓一把塞在嘴里,就上几口雪,便继续行军作战。前线对炒面的大量需求,甚至惊动了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总理,他曾亲自来到群众中间带领大家炒炒面。

  不过,炒面毕竟就是炒面。它所含的水分几乎为零,长期食用极易上火,容易引发口角炎。时间久了,消化都成问题。有的战士开玩笑说:“把炒面挂到树上,美国飞机都不打。”再加上食用时战士们只能以冰雪佐餐,热量难以保障。更要命的是,炒面营养单一,无法满足人体多种维生素需求,许多战士因缺乏维生素E而患上了夜盲症。

  妻爷说,他们339团就在夜间急行军中,发生过几名战士因看不清山路而失足掉落悬崖的事情。当时,有人形容朝鲜战场为:“太阳是美国鬼子的,月亮是志愿军战士的。”意思就是志愿军歼敌大多在夜问敌机不容易发现的时候。可患了夜盲症的志愿军怎么可能夜间杀敌呢?

  后来,团部通知大家两个偏方:煮松针汤喝和生吞蝌蚪,还说这是志司的全军通报,是后勤司令员洪学智亲自打听来的朝鲜秘方。不久,“月亮”又重新回到了志愿军手中。

  我曾和妻爷认真地讨论过抗美援朝胜利的原因。

  “美国人打仗讲‘战术’就是打什么仗就用什么技术,他们强调武器装备的技术含量;我们志愿军打仗讲‘战法’,就是打什么仗用什么方法,我们强调作战时的灵活方法。”妻爷总结道。

  “给我举个例子吧”我说。

  “先说我用的那支驳壳枪吧!”妻爷想了一下说。

  “驳壳枪?”我想不出它和“战术”、“战法”之间的联系。

  “驳壳枪虽然是德国造的,这里我把它暂且比喻成美国的先进武器技术,就是‘战术’。”妻爷解释着,“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的枪西方国家很少用呢?因为这枪有一个缺点,就是连发时枪口上跳剧烈,精度很难控制!而驳壳枪到了中国,我们一动脑筋,很容易就解决了这个难题。你记得电影上李向阳是怎么用枪的吗?他是手腕一翻,把放平的枪身压住,手臂一甩,连发的子弹就会成扇子面一样横扫出去,一打一大片。这就叫‘战法’!”

  “能举一个抗美援朝中的战例吗?”听入迷的我毫不满足。

  “二次战役中,美军对清川江一带的志愿军发动总攻。彭总一面下令诱敌深入,一面命令我们38军从敌人侧面迂回占领了三所里、龙源里一带,从东北南三个方向包围了美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闻名世界的美国第八集团军险些全部被歼!”

  “我知道这次战役!”我插嘴道,“国内一个学者还在一本杂志上呼吁,中国的近代史教科书,不仅应该介绍‘鸦片战争’等屈辱战争,也应介绍‘清川汇’战役等光辉战绩,这才是完整的爱国主义教育。别光让我们的孩子知道我们怎么挨打,好像这样才能让他们更爱国似的1”

  “美国《有限战争》一书中是这样评价的:这一战役,不仅使联合国军统一朝鲜的希望破灭了,而且当中华人民共和国变成第一个在重要战役中取得打败西方军队的国家时,仿佛一夜功夫,中国便跃进了世界强国之列。”

  “你们也是那个时候被彭总叫做‘万岁军’的!”

  “这就是‘战术’和‘战法’的较量!”妻爷颇多感慨,“单纯的‘战术’和‘战法’应用都有缺陷。美国人虽然有陆海空三军协同的‘战术’优势,却怎么也找不着精于‘战法’的志愿军拼命!而我们也同样常常用‘战法’将敌人包围,却因无优势‘战术’奈何不了敌人。清川江战役,就是合围敌人后,眼睁睁地看着空中有飞机,地面有坦克的美军突围而去!四次战役中,中朝联军被迫撤出汉城,彭总就感慨道:‘我们要有足够的飞机大炮,有可靠的物资供应,能把汉城丢掉吗?”

  妻爷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我一看书名,是《海湾战争实录》。

  “完美的战争,常常就是‘战术’与‘战法’的完美结合。”妻爷翻开书中掖着的一页,“在海湾战争中,被称为杰作的从伊科边界向巴士拉迂回作战的‘左勾拳’行动,如果把地图颠倒过来,再换到朝鲜的地形上,就是我们38军从德川向军隅里、三所里穿插迂回,切断美9军退路的战法翻版。”

  我接过书来细看,书中夹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剪下来的朝鲜地图,上面被妻爷画了许多的圈圈点点。

  “不过,海湾战争中美军是用坦克装甲部队追打伊拉克的溃军,他们第7军的攻击速度是每小时2.4公里,第18空降军是4.1公里。我们38军当年的‘左勾拳’,是步兵作战,每小时攻击前进的速度是5公里,14个小时连续作战,先后打垮韩国第七师、土耳其旅、美25师、美骑1师、英29旅各一部,前进70公里,切断敌人后路。我们创造的进攻速度,是有史以来步兵从未有过的辉煌,美国人在40年后的海湾战争中依然无法超越!”妻爷一脸的自豪。

  “这次战斗你参加了吗?”我问。

  “参加了!我参加的是先遣队。是由军校察科副科长张魁印带的队,一共323人。我们化装成南朝鲜军,我是英语翻译。后来,电影《奇袭》就是根据我们的故事编的,不过队伍却换成了小分队。那次穿插,我的小腿挨了一枪。”

  妻爷撩起裤管让我观看,他的小腿上探险下去一个大坑,上面有一块明显的疤痕。“在后方养好伤后,我就被留在碧潼郡的战俘营里工作。”妻爷放下了裤腿。

  “战俘好管吗?”我愈加好奇。

  “美国战俘最费劲,他们在生活中的‘战法’也不行,娇生惯养,情绪沮丧,独立生活能力极差。一些战俘刚来时,我们给他们发了一些面粉。谁知道他们竟然直接倒进了锅里!”我不禁随着妻爷笑出声来。

  由于我妻子在旅行社工作,所以后来我接触了不少美国人。我发现他们在各方面“战法”都不行。他们干任何事情,盲目相信个人实力,所以只知道苦学、傻干活。中国人就聪明得多!我们知道实力的真正内涵,更知道怎样取得这些实力的“战法”。比如,我们就知道亲戚朋友的实力也是自己实力的有机组成,家庭势力更是直接的个人实力,男俊女俏可以增强原来的实力,找棵大树能够保护自己的实力,利益交换可以弥补自己的实力,投机取巧能够完善自己的实力,拉帮结派还能扩大自己的实力。如此等等,足够憨笨的美国人学上一辈子!

  “后来呢?”我穷迫不舍。

  “后来我就复员回家,来到了市两范学院,直到现在。”

  “不过,一个人如果上过战场,那他面前就没有过不去的沟坎儿了!”妻爷肯定地说,

  “这也是我从一个讨厌枪支的书生,到成为一个志愿军战土的收获。有的时候,我们必须拿起武器。这也是我退休后开始系统研究战争历史的主要原因。”

  我顺着妻爷的手指望去,高高的书架上面,确实摆放了许多战争题材的图书。

  “美国轰炸了我们的大使馆,我们是不是再来一次‘抗美’?”我不失时机地结合时事发问。

  “打仗只是复仇的手段之一,而决不是目的。技不如人、力不从心、业不精益之际的首要任务当是学艺、苦心、铭志,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复仇的真正目的。比如,你现在让一个武僧给打了。怎么办?回家拿一把菜刀去拼命?恐怕吃亏的还是你。这时候你就要上少林、武当去学艺。等十年后你成了一个武林高手回来时,你还需要动手打架吗?估计仇人早就吓跑了!”

  我对妻爷的话琢磨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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