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戈

　　10月，北京、上海、西安、广州、成都、济南等城市在部分高校开始征集在校大学生入伍试点。11月20日，记者赴西安市实地采访——

　　西安市高校数量为55所，列北京、上海之后居全国第三位。因此，陕西省征兵办“很 阔气”地确定了在8所省属全日制高校进行大学生征兵试点，预先创造了一个全国之最。

　　古城11月的天气已渐有寒意，置身大学校园，走近应征的大学生，记者却常感到阵阵热流扑面而来——

　　在西北大学，在西安石油学院，在西安工业学院，在西北政法学院的校园里，消息传来，军歌四起：“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

　　大学生，想当兵吗？

　　8所西安首批征兵试点的大学，消息发布后短短5天，已有3000多名学生前来咨询、报名。“名额太少，能不能扩招？”“外地学生能不能报名？”“为什么不招女生？”“征兵条件能不能放宽？”学校征兵报名处，大学生们询问声声，从军情切。

　　因为是首开先河的试点，为谨慎起见，这次在高校在校生中征兵条件限制极严：只征集本省籍学生，只征集男生；且省征兵办内部控制着一个大约40名的员额上限，每个试点高校仅平均5个指标。按此精神，处在试点工作一线的高校武装部门目测初审就很严，要尽可能地刷掉大部分报名学生，最大程度地减少上站体检人数，一来节约经费，二来让学生少耽误几天学业。

　　这些规定和做法，让大部分学生乘兴而来悻悻而归。

　　那些未列入试点高校的学生，结伴前来区武装部询问：“为什么我们学校不能当兵？”有的干脆到试点学校去报名。有的女生在武装部一磨大半天，非要当女兵。

　　那么，这些大学生中断学业去当兵，是为了什么？

　　久有从军志向，今朝如愿以偿

　　“当兵，是我从小的愿望。高考的时候，我报的两个志愿都是军校，可惜分数不够。这次当兵的机会送上门了，岂能再错过！”西安石油学院测控技术及仪器专业的周汉波兴奋地讲起他的从军“情结”。这是此次报名应征并通过体检的惟一的大学生党员。在记者接触的应征大学生中，像小周这样从小想当兵、高考时第一志愿为报考军校的占到7成。

　　大部分应征大学生，都对军营生活有一定了解，有的来自军事类电视节目和报刊文章，有的来自在从军的亲友同学的讲述，有的则是来自在高校参加军训和国防教育的直接体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崇高形象，在青年大学生中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和感召力，不少大学生向记者说到国庆50周年大阅兵、98大抗洪中人民军队的威武形象和伟大功绩，心怀无上崇敬、向往之情，说：“我就是想成为这光荣集体中的一员！”

　　而且，在这份浪漫情怀背后，大学生们的选择均有着理性的分析。西安石油学院自动化系的刘康说：“我一直当学生干部，班长，干得如鱼得水。部队最需要有组织管理能力的人，所以我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在部队发展。”

　　西北大学电子与信息技术专业的袁少锋，父亲曾经是一位志愿兵，在西北边陲服役十六七年。小袁生着一张“娃娃脸”，说起自己的从军愿望却显得深思熟虑：“父亲没少给我讲过军营里的事，我和母亲去探亲也接触过部队，所以我选择部队是因为真的喜欢那种生活。”他说，尽管这次报名自己是“先斩后奏”，但跟父母一说就获得了支持。

　　西安石油学院计算机系信息管理专业的杨文科在中学参加过征招飞行员，高考时报过军校，因各种原因都没有如愿。他说：“一个人能长久地热爱军营本身就是一种价值，为了这份热爱我也要选择第三次。”

　　记者发现，在进行军训试点的院校，应征报名的学生明显高于未开展军训高校的学生。西安石油学院不属于军训试点院校，但是学院十多年来一直自筹资金对学生进行军训及国防教育，此次该校报名大学生为8所高校中最多的。

　　东方不亮西方亮，军营也许有方向

　　由于近年高校大幅扩招，大学生就业竞争日益激烈。到部队发展，成为不少大学生的就业理想。特别是专业不好、或者就业路子比较窄的学生，把这次报名从军看成一种另辟蹊径、谋求发展的选择。

　　在西安科技学院，15名来自专业不被看好的采矿系、地质系的学子报名从军，为该校报名人数的100%。

　　西安工业学院经济管理系电子商务专业的李柯平说：“我的专业看起来挺新，但是由于电子商务在国内还只是起步阶段，课程设置还很不成熟，且只有大专班，所以，放弃专业到部队发展也许更好。”

　　这次从大学生中征兵的有关优惠政策中也规定，大学生退役复学后，有必要的可由学校确定调换专业。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专业不好的应征大学生一线希望。

　　寒门学子，为家分忧，为国效力

　　在雁塔区所属4所高校报名的108名学生中，农村籍的占94人，城市籍的仅9人。家境贫寒的农家学子更愿意选择军营，考虑经济因素占较大比重。据了解，在记者接触的20名已通过体检的应征大学生中，仍欠交新学年学费的有5名。

　　来自歧山县农村的石油学院机械系学生孙鹏飞说：“我去当兵，主要想法就是给家里缓一缓经济压力。”小孙兄妹4人，家庭经济窘迫。弟弟今年高考考到了四川的一所高校，因为家里负担不起两人的学费，弟弟不得不放弃就学。

　　西安工业学院机械系的赵兴一进入大学二年级，家里就开始从亲戚处借钱供其学费。这位来自眉县农村的贫困学子对征兵新政策满怀感激，说：“感谢新政策给我提供了这个摆脱困境的机会，到了部队，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全力争取留下干。”

　　陕西省为西部省份，经济较落后。供养一个大学生平均每年需要1万多元，对一个农村家庭而言负担不轻。因此，西安高校本省籍大学生中贫困生比例很大。赵兴说，与自己同一宿舍的8位本省农村籍学生，有4位的家庭提供学费都比较艰难。保守估计，在农村籍大学生中，贫困生约占5成。

　　为了缓解家庭经济压力，大部分贫困生都利用寒暑假打过工补贴学费，有的回家乡建筑工地当小工，有的在西安市的商场推销小商品。这些在入学前即“吃过苦”的学子，都自信更能经受军营生活的磨砺和考验，更有信心在军营获得成功。

　　还有一些学子表示“不满意自己目前的状态”，想换个环境谋求发展。这些学子或学习成绩处于中等或中等偏下；或不满意专业；或有厌学情绪。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也许锻炼两年以后会明确奋斗方向。

　　“把4年的大学当6年来上！”

　　记者接触到的20名已通过体检的学子都表示，既然选择了军营，就希望能在部队干下去，无人明确表示服役满两年后就退伍复学。谈及在军营的具体打算，几乎所有的学子都把直接提干、考军校作为首选目标；如果这一目标不能实现，超过7成的学子表示能转为士官也不错，其中多为贫困生。

　　对在军营的发展，自我意识较强学子们均怀着较高的感情期待。西北大学经济信息管理专业的张智说：“部队从我们在校大学生中征兵，是为了提高部队兵员的整体素质，适应高科技时代军事发展的需要。作为第一批入伍的在校大学生，我想军队不会把我们随便埋没的。”

　　学子们普遍表示，想到科技含量高的部队去，想分到能发挥自己专业和文化长处的岗位，想在军营里有学习的时间，想有机会学技术。说到最关心的考军校、直接提干，学子们希望能给以机会，并决心以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成为优秀士兵和骨干，以实力取得军校考试“入场券”。在这方面，大学生们表现出较强的自信心。西安石油学院机械系的张向龙说：“我们其实不希望被特别照顾，我们最希望公平竞争。”小张也道出了自己的顾虑，“听说我想当兵，有的同学问我：‘你在军队里有没有关系？’一下问得我哑口无言。”

　　绝大多数大学生确信，军队人际环境纯洁，内部风气比地方好。不少老师担心学生期望值过高，入伍后产生失落感，在向学生做工作时常提醒学生：“部队也是一个小社会。”雁塔区人武部副部长姚春社跟学生谈心时说：“我是一个农家子弟。我以自己在部队20多年的经历向你们担保，在部队你们获得公平竞争环境的机会在80%以上。”

　　记者问：“如果服役两年以后考学、提干的愿望落空，会不会觉得当兵当得不值得？”学子们普遍表示否定。认为只要在军营磨练了意志、锻炼了才干，就是最重要的人生财富和资本。西安石油学院不少应征大学生说：“军队也是一所大学校。这次去当兵，权当把4年的大学当6年来上！”

　　采访中，大学生、校方和人武部门的同志均向记者提出，应尽快修订《兵役法》，使大学生服兵役形成制度。可以考虑让每一位大学生在校期间或毕业后均能到部队服役1至2年，之后才可以就业。大学生们说，参军后不但能得到锻炼，也是一次就业选择的机会。老师和人武部的同志说，大学生是国防教育的重点对象；国防教育不但要讲，更要身体力行。参军是对大学生进行国防教育的最好形式。这也是目前大多数国家的征兵惯例。

　　“你们先去，如果感觉好，我们明年就来！”

　　许多报名应征的大学生把自己比做“吃螃蟹”的人，或者“探路者”。在勇敢精神和乐观态度的背后，也含着几分隐忧：到部队后前途到底会怎样？

　　那些纷纷前来咨询，却最终没有报名的“大多数”，很大程度是因为后一种心态占了上风。他们选择了“旁观”。有些本来兴奋地报了名的，跟父母亲友一说，却遭到了反对，又退出了。

　　这些学子满含期待地对报名的同学说：“你们先去，如果感觉好，我们明年就来！”

　　作为正在试点的一项新政策，这大概是最典型的群体反映。

　　雁塔区人武部政委郝刚说：“从在校大学生中征兵，是一项有着深远意义的新事物。既然让我们试点，就不能仅仅是完成任务，还要摸路子，发现问题，把好事真正做好。”

　　为此，8所试点高校分属的雁塔区、碑林区两个人武部都组成了专门的工作班子，把从大学生中征兵进行单列操作。工作的重点是宣传政策，开展调研，把影响大学生从军的种种顾虑加以分析研究，促使有关部门以政策方式予以解决。

　　目前，开展这项工作的依据性文件就是教育部、总政治部、总参谋部《关于从全日制高等学校在校学生中征集新兵有关问题的通知》。据此文件精神，陕西省有关部门也发了相应的文件，做了较具体的部署。

　　大学生的注意力，集中在文件第四条，即保留学籍、复学和优抚等政策规定上。这些“优待”政策主要有：对入伍大学生，可保留学籍至退役后一年内；退役后如确有必要转换专业的，由学校确定；服役其间因公伤残的，复学后免交学费；报考研究生的，可优先录取；大学生士兵优抚金可比普通士兵高5%；入伍后，部队在选取士官、直接提升军官，以及复学毕业后接收补充军队干部队伍方面给予优待。

　　可以说，报名从军的大学生，是因为对上述政策感到满意；没有报名或仍在观望的，是觉得这些“优待”政策总体上力度还不大，不太吸引人；有些规定还不够细化；有些表述还显得模棱两可，不够明晰。而且，这些优待政策的落实，涉及教育、民政、部队等多部门，如何保证每个环节的工作都到位，仍需要相当的努力。

　　雁塔区人武部部长步志强说：“大学生入伍以后，部队方面如何落实好‘优待’的规定，创造条件让这些有志青年在部队锻炼成材、有所发展，是做好这项工作的关键。”他认为，有许多细节值得考虑，比如：今年报名应征大学生普遍为大学二年级，年龄在19、20岁居多，比一般应征青年略大。据此，可否考虑将大学生士兵套改士官的期限缩短为一年。不少高校武装部的同志建议，如果大学生从军后表现优秀，部队确定其为提干对象后，其专业为部队所需，可否让其直接回校完成学业，不必再另送军校重起炉灶培养，以缩短人才培养周期。

　　自2000年开始，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著名高校设置后备军官选拔办公室，招收国防定向生，借助国民教育优势加强军队人才培养的工作加大了力度。西北大学是首批设置后备军官选拔办公室，招收国防定向生的高校之一。该校人武部的同志说，这次在高校在校生中征兵，很多选拔条件比确定国防定向生还严格，比如从军意志、身体条件(据介绍，国防定向生中考虑能进名校及奖学金因素提出申请意向的占一定比例，体检标准也较宽松)。如果部队把这些学生用好了，完全可以开辟出一条更好的部队干部生成渠道。

　　2001年12月1日，西安8所高校的40名应征大学生被批准入伍。

　　12月中旬，西安市首批大学生新兵就要离开学校，踏上新的征程了。

　　搁笔从戎，献身国防，一腔热血，满怀抱负。在这些热血男儿的身后，将有许许多多热切关心的目光。

　　“同学们，你们到部队以后，学校会对你们每个人进行跟踪培养、教育，时时关心你们的成长；你们凯旋的时候，学校将为你们开庆功会，还要专门为你们开设后续教育！”这是西北大学校领导对报名参军的学子道出的殷殷期盼。

　　有志参军报国的青年学子，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

　　［新闻背景］

　　今年9月9日，国务院总理朱熔基、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签署第316号令，公布施行修改后的《征兵工作条例》，其中有一项规定引人注目：“依法可以缓征的正在全日制高等学校就学的学生，本人自愿应征并且符合条件的，可以批准服现役，原就读学校应当按照有关规定保留其学籍，退伍后准其复学。”大学生可据此中断学业参军入伍。

　　就修改后的《征兵工作条例》中出现的这个新规定，2001年9月17日，总参动员部部长范晓光回答了新华社及解放军报记者提问——

　　记者：为什么规定对正在全日制高等学校就学的学生也可以征集入伍？

　　范晓光：为了保卫国家安全，维护祖国统一，根据新时期军事战略方针的要求，我军要加强质量建设，实行科技强军，这对兵员的文化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从实际情况来看，随着我国教育事业的发展，高等学校招生数量逐年增加，未被录取的高中毕业生中可以征集的对象相应减少，对征兵工作产生了影响。针对这种情况，为了提高新兵质量特别是文化质量，修改后的《征兵工作条例》增加了“依法可以缓征的正在全日制高等学校就学的学生，本人自愿应征并且符合条件的，可以批准服现役，原就读学校应当按照有关规定保留其学籍，退伍后准其复学”的条款。

　　这样规定，一方面有利于提高新兵整体素质，适应军队现代化建设需要；另一方面，由于正在全日制高等学校就学的学生，属于依法可以缓征的对象，强调对这部分青年的征集必须是本人自愿；同时，考虑到在校大学生服现役时没有修完学业，强调了原就读学校应当按照有关规定保留其学籍，退伍后准其复学。这样规定，既满足了一部分在校大学生投笔从戎、保卫祖国的夙愿，又充分照顾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