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1995年北京

　　由于一种新病毒的发现，曾一鸣组织起了一个全国性的协作组，协调与推动发现和控制新疾病的各方面工作。针对这种病毒的特异性的单克隆抗体很快就有了眉目，疫苗的工作也初步走上了轨道。

　　曾一鸣研究组承担着一项更加困难的任务，他们必须确定，这种疾病扎下根了吗？今后，它还会不会在云南或别的地方出现？

　　工作一开始很不顺利。一般的实验动物：如小白鼠、豚鼠，对这种基因工程病毒都不敏感。它们感染后既不发病，又不死亡。从这些工作中无法确定，究竟实验条件不符合实际情况，还是这些动物确实不会感染这种疾病。

　　这工作也在云南同步进行。他们的目标是：确定那个山洞附近的地区内分布的啮齿动物中，有哪些种会感染这种病毒并引起疾病。为了避免自然感染引起的免疫的影响，他们选择了一个远隔的地区，利用一个鼠疫防治站来开展这项工作。然而，资料中分布在那个地区的鼠类几乎都做遍了，没有分布的也做了一些，其结果都和北京来的消息一样：不能感染。

　　一天，一个野外队员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捕鼠笼，“你们看！我逮到了什么？这松鼠也把爱情看得比命还重要，我一笼子关住了俩！”

　　工作组长走来一看，笑了，“傻小子，你连松鼠和树鼱都分不清楚！你看，松鼠的尾巴四周都有长毛，看起来是圆的；而这家伙的尾巴只有两侧有长毛，看起来是扁的。你再看它们的牙齿，不像松鼠有一对大门牙，它们满嘴都是又尖又细的牙齿，这是一种食虫动物。”

　　“那我把它们放了吧?”

　　“别别别！咱们也做它一下。你不记得了？他们在那些箱子里发现的像老鼠一样的尸体就是树鼱。”

　　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一雌一雄，在追逐嬉戏之中误入鼠笼的树鼱，却给他们带来了寻觅已久的实验结果。接种不到四天，它们全都发病死亡，从尿液和粪便中，排出大量病毒，而在它们的实质性内脏器官如肝、脾，特别是在脑组织中则存在着更大量的病毒。

　　可是，在发现那些木箱的那个地区，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种树鼱。

　　消息传到北京，曾一鸣问袁崇厚，“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看这是咱们中国的一大幸运。”袁崇厚很乐观，“不知什么人把这种疾病随着那十三个箱子带了进来，但却恰好把它们藏在一个没有合适的动物宿主的地区。要不是那些倒霉蛋把它们挖了出来，恐怕中国就不会有这种疾病。”

　　“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些箱子被带进一个有这种树鼱生活的地区，中国就可能是这种疾病的疫源地了？”

　　袁崇厚点点头。

　　“我看事情也许还不那么简单，这种动物的敏感性太高了。一般自然疫源性疾病都不能只靠这样的动物来保持，它们也许等不到传播给下一只动物就死掉了。如果没有另外一种能够感染、却不太容易死亡的动物的话，这种疾病通常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保存。也许印度正遇到了这种情况。不知什么原因把这种疾病带到了印度，却刚好碰上了一种高度敏感的动物，所以它只在动物中猛烈流行了一段时间就停止了。我从多种渠道了解过，印度确实没有报告过与这相似的疾病。”

　　“有没有可能箱子里的东西确是从印度来的，但病毒却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污染上去的呢？”

　　“当然我们现在所说的都属推测，这个问题我曾经请教过军事医学科学院研究战史的同志，他们查阅历史资料的结果表明，在英帕尔战役期间确实有过这样一回事情，英日双方的史料都有记载。日本方面认为是英军使用了某种细菌武器，为此，石井部队还受到申斥，指责他们的研究进展迟缓，让英国人占了先；而英军则认为在日军中发生了当地的一种传染病流行，曾担心会影响他们的反攻。但他们很快就通过了那个地区，实际上没有发生这种疾病。”

　　“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干下去，寻找能够感染、却不容易死亡的动物种类。云南的发现说明我们的实验条件没有问题，我们就按这种方法来扩大调查。”

　　他们又查了一些生活在田野里的树鼱，但没有一种符合他们所设想的条件。他们必须像大海捞针一样在数量众多的动物种类中探寻，这种费时费力的工作艰难地进行着。

　　在这期间，王连仲得到了一个出国进修的机会。他到设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个CDC的研究所工作一年，可是，他留下的空缺实在不那么容易补上。曾一鸣必须花更多的精力去训练和培养新人。

　　王连仲最大的优点就是他对新的信息具有敏锐的头脑，再加上他的英文基础相当过硬。自从他进入课题，曾一鸣就发现可以把查阅本课题所需资料的任务全部交给王连仲。这样自己就能腾出精力，保持更宽的视野，巡游在更广阔的领域中，去吸收新的思路和新的技术。在本专业范围内，只要杂志上有新的东西出现，不出几天，摘要就会放在他的桌子上，每过一段时间，不用他催促，王连仲就会提交一篇相当详尽的综述。而现在，这一切都必须他亲自去做了。

　　图书馆新到的杂志中，有一篇文章立即引起了他极大的关注。那是一篇关于在美国南部亚利桑那等四州交界的四角地区，新发现的一种叫作成人呼吸窘迫综合征的疾病的报道，文中关于症状的描述，和他们在云南了解到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这也是一种病毒引起的疾病，也被证实是一种汉坦病毒，就暂时命名为四角病毒，携带这种病毒的，主要是当地的一种野生鼠类名叫鹿鼠。

　　这篇报道使曾一鸣下了两个决心，一是他们发展的检查病毒的方法需要尽快通过鉴定，并在国境检疫系统中推广，以防止这种疾病再度传入中国；二是他们的动物实验的范围必须扩大，至少仓鼠亚科的动物，他们还要更多地做一些实验。

　　令人憔悴的努力终于带来了结果，他们最后还是从仓鼠亚科中发现了一个种，感染的结果与出血热病毒感染黑线姬鼠的情况差不多。动物并不死亡，甚至没有明显的发病，但在一段时间里，却可以连续不断地从尿液和粪便中排出病毒。把健康的动物关在养过感染动物的笼子里，甚至用不着接种就可以感染。而这种仓鼠在中国中部广大地区都有分布。

　　王连仲去美国一晃就是一年有余，正当他们的工作有所进展，来了一封使他们更受鼓舞的信。美国自从发现四角病毒后，这时已经更名叫成人呼吸窘迫综合征病毒，一直未能分离到病毒，王连仲带去的方法立刻便证明了其价值。他的老板甚至为此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分出几个人，和王连仲一起，专攻这种新出现的疾病。王连仲以此说动了他的老板，用鹿鼠做了一次感染实验。结果和曾一鸣他们在国内做的情况类似，是一种不致死、却有传染力的疾病。

　　看来，中国还不能高枕无忧，这里有的是干柴，少的只是火种。一旦这种病毒落入仓鼠种群之中，将产生相当严重的后果。问题是，这种疾病是怎样传到印度的？它是否可能以类似的方式传人中国呢？

　　曾一鸣还在琢磨王连仲信中谈到的实验结果，案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传来的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

　　“你想不起来了？我是军事医学科学院的张弘毅。就是因为你，我在这里都快变成一个生物学家了。我想，我填上了你那个故事里的最后一个缺口。

　　“今年，全世界都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一些曾经在中缅战区作过战的老军人和他们的后代，来中国访问，送给我们一些纪念品。我在那里面发现了一张照片，把它放大了寄给你，我想，那可能正是你要找的东西。”

　　当天晚上，特快专递就送来了。拆开一看，里面有两张放得很大的照片。一张是一个飞行员，穿着陈纳德航空队的制服，胸前挂着个什么东西，用红笔划了一个圈。另一张是这一部分又放大后的照片，由于银粒比较粗糙，图像已经不很清楚，但完全看得出来那是一只装在球形笼子里的老鼠。曾一鸣赶紧找来北美野生动物图谱。鹿鼠，一点没错！

　　声明：独家转载，版权所有，违者必究。作者：俞东征科学普及出版社、《知识就是力量》联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