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事革命的整个发展进程，主要取决于高新技术的发展速度和军事理论的创新两个方面

　　□新军事革命包含了物的革命和人的革命这两个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的方面，二者不可或缺

　　□人民战争依然是我们在未来战争中克敌制胜的法宝，但“人”的内涵和作用机制发生了变化

　　特邀嘉宾：

　　姚有志军事科学院战略部部长、博士生导师、少将

　　彭光谦军事科学院战略部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少将

　　孙党恩军事科学院战略部战略学硕士

　　李强军事科学院战略学博士研究生

　　高鹏军事科学院战略学博士研究生

　　陈振中军事科学院战略学博士研究生

　　熊玉祥军事科学院战略学博士研究生

　　记者：目前，信息技术的更新换代频率从以年计向以月计跃变，其飞速发展所带来的新技术革命和新军事革命似乎从开始之日起便无休止地呼啸前进。应当说，军事革命的车轮变快了。这场新军事革命，什么时候才能进入稳定期？

　　嘉宾：从20世纪中叶到80年代末期，以信息技术为核心的新军事革命更多地还是战略家和未来学家的设计，海湾战争的硝烟加速了新军事革命的到来。这场军事革命将使人类完成由机械化战争向信息化战争转变的划时代变革，影响到新世纪各国军事力量的对比。在这场军事革命中，高技术兵器演进的速度超过以往任何一场军事革命。各种高技术兵器次第登场，纷纷亮相，使人们目不暇接。

　　从整体上说，同新军事革命本身尚处在发展之中一样，人们对新军事革命进程的研究还是极为初步的。这场革命的整个发展进程，主要取决于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高新技术的发展速度，以及与此相对应的新军事理论的创新两个方面，因此，当高新技术广泛应用于军事领域并能决定整个未来战争进程的时候，这场革命才会进入稳定期。无论从技术角度还是从理论角度上讲，新军事革命都将经历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根据高新技术的发展预测，这场革命进入稳定期大概需要20～5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由于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军队对于这场新军事革命的反应不同、对策不同，这场新军事革命对于不同国家、不同军队的影响进程也会各不相同。

　　记者：新军事革命究竟能给战争领域带来什么变化？在有的人眼里，似乎就是不见面的战争、数字键盘上的战争、精确化的战争。是这样的吗？

　　嘉宾：军事革命包括了物的革命(武器装备的更新)和人的革命(军事思想、军队体制编制、作战方式、军事制度等方面的变革)，这两个方面的革命同等重要，缺一不可。

　　就军事革命带给战争形态的影响而言，依据这场新军事革命体现了工业时代向信息时代转换过程的事实，基本可以断定，“未来战争将是一种在核威慑条件下的信息化作战”。它主要有以下显著的特点。

　　新军事革命使战场认识能力大大提高。高精度卫星和无人侦察机等传感器的应用，使人们可以通过多种手段及时详细地了解战场情况和地形、气象等战场信息。

　　新军事革命可以使整个作战系统发挥出巨大的整体威力。一方面，通过实时的信息传递，可把诸如战斗机、舰艇、坦克等不同空间的作战平台联成一个整体，通过发挥整个作战系统的合力来决定战争的胜负；另一方面，通过精确制导武器等高技术兵器的准确打击，可以最大限度地消灭敌方目标。因此，由于信息技术使武器的威力大大增强和准确度显著提高，未来战争的破坏力肯定越来越大，有效杀伤力也将越来越高。

　　新军事革命条件下的一些新变化，可能会使战争发动者面临的各种压力相对下降，可能会使掌握着高技术优势的一方能以更小的战争消耗达成更大的战争目的。一是通过“透明”的战场和统一的网络，部署机动灵活的分散小股部队也能够远距离地对敌实施准确集中的攻击，从而影响整个战局；二是由于战场认识能力的提高，精确制导武器的射程更远，部队的机动灵活性更强，使战场急剧扩大和作战速度加快；三是由于无人化和微型化武器装备的飞速发展，使战场“无孔不入”，且可因此达成人力的节省。这些都可能使侵略者的野心膨胀，担心减少，使战争爆发的概率增加。

　　应当看到，新军事革命确实会使“网络战”、非接触作战等不见面的战争样式成为未来战争的有效补充手段。通过网络攻击可使敌C4ISR系统和社会基础设施发生混乱乃至瘫痪；通过构筑信息网络，能够进行有效的后勤管理，从而使“键盘”极大地拓宽部队的行动空间，提高军队行动的效率。然而，所谓“键盘上的战争”，只能是指以军事计算机网络技术为基础支撑起来的特殊作战领域，并不能由此把整个战争形态描述为“不流血的战争”和“不见面的战争”。

　　记者：在新军事革命中，有些事物已经初见端倪，有的事物还在蓄势待发。世纪初叶，深刻影响军事领域的高新技术有哪些？在高新技术的带动下，未来作战行动将有何变化？

　　嘉宾：新世纪初叶，对武器装备和未来战争起关键作用的军事高技术主要有：人工智能技术、数字网络技术、军用生物技术、新的动力与推进技术、纳米技术，其它诸如军用微电子技术、军用新型材料技术、先进的C4ISR系统、隐身技术、定向能技术，以及核能、海洋开发、遥感技术、激光器和射线武器等，也会对未来军事领域产生重要的影响。

　　随着新技术的飞速发展，武器装备将继续向着智能化、精确化、信息化、无人化、隐形化、小型化的方向发展，并引起军队力量构成等方面的显著变化。如无人驾驶攻击飞行器及其运载母机、远距离的导弹遥控发射装置和配备数字化单兵装备的数字化步兵、能够抗击太空和来自太空外对地面(球)目标攻击的突击兵力，等等。这些变化将使传统的作战概念面临严峻挑战，如空中作战以大作战半径的隐形飞行器为主实施；陆地作战采用疏散、非线形战斗队形的大纵深突击为主；海洋作战使用深水攻击系统，以及陆基和天基兵器攻击海洋目标，等等。

　　新军事革命对作战形态带来的深刻变化还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实施战略规模战争的新兵器(如非核高精度武器系统、信息战兵器和利用基因工程技术制造的生物武器)出现，可大大提高在不同对抗程度上袭击敌方的能力；二是按照地理原则划分的战区或责任区可能会丧失其相当部分的“战略独立性”；三是军事行动将具有更大的空间范围，并且单个作战速度加快，然而整个战争持续时间却不一定缩短；四是信息技术的进步将大大提高指挥不同兵种和大量分散的部队作战的能力；五是远距“智能”导弹的产生、隐形及制导兵器的广泛使用，将导致传统进攻系统的变革，那些原本具有高度隐蔽性的固定设施和目标易受攻击；六是机器人将在战场上承担一定职能；七是在“信息战场”上的机动将发挥主导作用，信息防护逐步和传统物理防护相融合，从而形成一种新的全面防护的概念；八是夺取全空间范围(陆、海、空、天、电磁等)的优势将变得越来越复杂，如此等等。

　　记者：新军事革命条件下，战场空间的概念将有什么变化？相应的作战方式又将是怎样？

　　嘉宾：随着新军事革命的发展，未来的战场空间将拓展到陆、海、空、天、电磁等多维战场空间，成为各国军事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所熟识的陆战、海战、空战等传统作战样式也将受到新的作战方式的撞击。太空和深海空间在未来将具有特殊的战略地位和极其重要的军事价值。大洋深处除了具有丰富的矿物资源和生物资源外，还蕴藏着其它人类尚未认识和利用的巨大宝藏，成为新世纪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新资源产地，由于其在国家生存发展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深海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战争中又一个激烈的战场。

　　在太空，使用各种航天器、空天飞机、太空武器的“天兵天将”将组成太空劲旅———太空部队，它们依托航天站、太空基地以及地球基地展开作战；在深海，新型深海潜艇、深海潜艇母舰以及各种深海作战武器的使用，将使未来的深海作战部队驰骋在深阔的海底战场上；在地面，利用数字化武器装备起来的数字化军队将成为战场的新锐力量，它将以数字化战场为依托，在整个全维空间展开激烈的信息对抗；在陆、海、空、天多维战场上，还将看到机器人部队的身影，具有一定思维能力、有着小巧身躯的机器人会在未来战场上冲锋陷阵。

　　记者：有人说，新军事革命条件下，战争打的是高技术，拼的是硅片和钢铁。人民战争已经不管用了。是这样的吗？

　　嘉宾：实行人民战争具有崇高的正义性、广泛的群众性和科学的组织性，是我军赢得历次革命战争的法宝。在新军事革命条件下，尽管现代高新技术的发展使战争的技术性质发生了变化，但战争的政治本质没有改变，正义性依然是赢得战争胜利的政治基础；战争的力量源泉没有改变，依然存在于广大民众之中；战争制胜的规律没有改变，人依然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

　　在新军事革命条件下，人民群众依旧是战争伟力最深厚的根源，只是其发挥作用的机制与方式发生了新的变化。一是由传统的战时人力直接参战为主转向以智力和技术参战为主。人民群众应着力于平时增强国家的科技、经济实力，支援军队建设；并深入开展智力拥军，为军队培训科技人员，开发高科技武器装备，动员组织各方面的高技术力量，对部队的作战训练实施各种技术保障。战时，人民群众则主要为部队提供科技支前和科技保障。二是未来高技术战争更加强调个人与个人、部队与部队、部队与地方民众的通力协作，追求最大的群体效应或整体力量与敌抗衡。从武器系统的操作使用、维护保养来看，高新技术武器装备往往需要多数人的配合同时进行，只要某一个人或某个环节上出现问题，那么多数人的努力可能会全部付之东流；从作战行动看，军队和民众的密切协同联合作战是目前及今后的主要作战形态，必须强调主动配合，密切协同，才能使各军兵种的作战力量融合民众的巨大潜力，从而在未来战场上发挥出更大的整体威力；从军民关系看，民众不但为军队提供物质支持，而且是战斗力的不竭源泉，民众的素质极大地影响军队的素质，战争的胜负更加依赖于国民的整体素质。

　　未来高技术条件下，要充分发挥人民战争的威力，必须结合新军事革命的发展变化，着重研究和解决高技术条件下人民战争所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一是如何针对不对称作战、信息战、天战、机器人作战、生物战等新的作战样式，探索以劣势装备战胜优势装备之敌的有效战法，发挥人民战争的强大威力；二是如何动员和团结国内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孤立敌人；三是如何将军事斗争与政治、经济、外交等斗争广泛密切结合起来，实施最充分的战争动员，全方位、不间断地打击敌人，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人民战争的整体威力，等等。

　　记者：震响于耳畔的新军事革命涛声，激励和鞭策着我们去应对其挑战，抓住发展机遇，实现国防和军队建设的跨越式发展。我们应当如何顺应新军事革命的潮流？

　　嘉宾：人类历史上数次军事革命跌宕起伏的历史充分表明：每一次新军事革命，都会成为各国国防实力盛衰消长的分水岭。适应军事变革的潮流，直面挑战，顺时而变者，大跨越、大发展；对军事革命的潮流懵懵懂懂，因循守旧，讳言变革者，大停滞、大倒退。当此新军事革命如火如荼的历史关口，顺应潮流，勇于调适，必能使我们的国防和军队建设实现跨越式发展。

　　具体而言，顺应新军事革命的潮流，实现国防和军队建设的跨越式发展，应着重在以下方面努力：其一，深入研究新军事革命的规律，加强军事理论的创新发展。新军事革命不但是技术革命引起的物的变革，更是人的变革。从一定意义上说，在新军事革命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的时候，人的相应变革更为重要。立足本国本军的实际情况，放眼世界，对先进的事物善于吸纳、兼收并蓄，是军事革命成功的根本之道。理论是行动的指南，没有创新的军事理论，新军事革命就无法有步骤实施。其二，加速军事科技创新和技术转化的步伐。科技的发展，是军事革命发生发展的物质基础。加速军事科技创新和技术转化的步伐，是顺应新军事革命潮流的题中应有之义。为此，要着力培植科技创新意识，推动军事科技创新的步伐，不断提高技术转化为武器装备、生成战斗力的速度和效率。其三，要锻造一大批适应新军事革命需要的人才。人才是创新之本，是推进新军事革命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没有人才，一切创新都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人才，武器装备的创新发展不能实现，即使勉强拥有了高技术的武器装备，也无法驾驭，无法形成相应的战斗力。其四，要关注军事革命的系统性特点，分阶段、按步骤地推行。新军事革命的进程，在不同国家、不同军队表现出相异性；在一个国家一支军队内部也会表现出系统性、阶段性。有鉴于此，应对新军事革命的潮流，要有清醒的头脑，善于抓住主要矛盾和重点问题，以关键突破带动全局发展，以量变求得质变。

　　(本文由陈振中、记者牛俊峰、魏大庆综合整理)

　　《中国国防报》2001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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