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小国卢旺达政府以过人的胆识，披露6年前那场种族灭绝大屠杀的种种恐怖内幕：一个小小的卢旺达，竟然在不到100天的时间里，有80万图西族人被杀，平均5分钟有1人丧命！12月22日，卢旺达政府决定举行“世纪大审判”，估计涉嫌杀人的人多达11万，而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未成年人；最终将被判刑的起码也会有上千人。

　　恐怖的1994年

　　在卢旺达米索科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农业与动物管理研究所，12月22日，从这个研究所中开出了10辆白色大轿车，每辆大轿车上都有四五十名不到20岁的青少年。他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到哪里去？

　　说出来肯定会吓你一跳：这些年轻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是制造了1994年卢旺达种族大屠杀但尚不到承担刑事责任年龄的少年犯。这个研究所，是卢旺达当局为教育这些少年犯选中的地方，他们将这里称为“团结营”。在过去的2个月里，来自卢旺达全国各地监狱的484个男孩和2个女孩在这里接受了教育，而过去6年中，他们都是在监狱中度过的。这次他们的离开，标志着他们彻底告别过去的血腥杀戮，重返现实世界。

　　在卢旺达首都基加利，有一家名叫迈尔斯·科林斯的酒店，这是许多战地记者在卢旺达当年发生战乱的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12月22日，英国记者奥凯恩坐在这家酒店的阳台上，与一名同行共进晚餐。同行告诉他：“你想像一下：你坐在这里，从墙边望下去，看到远处的街上有一处路障，那里聚集了一群人。然后，你就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正在向那些人乞求什么，但却没有人理会她的请求。后来，你看到人群突然散开了，有几个男人看上去也像要离开的样子。突然，他们当中的一人好像改变了主意，拔腿冲到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身边，抽出刀来几下子就把母子二人砍倒在地。”说到这里，同行看了奥凯恩一眼，接着说：“这实际上就是1994年发生的真事！”

　　在当年种族灭绝性的大屠杀中，在不到100天的时间里，就有80万卢旺达人———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图西族人———死于非命，平均不到5分钟就有1人被杀死。令人吃惊的是，在那些杀人者当中，有许多人还是孩子！根据卢旺达法律的规定，14岁以下儿童犯下刑事罪是不受法律追究的，法律还规定不应该将这些做出令人发指的杀戮的孩子们关押起来。不过，大屠杀发生时全国上下一片混乱，这些孩子和成年人一起被一股脑地投入了大牢。一个少年凶手的回忆

　　在“团结营”中，奥凯恩看到每一个小伙子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小木牌，其中一人的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法乌斯蒂安·尼基罗蒂曼，今年刚刚19岁。

　　法乌斯蒂安谈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脸上竟然没有一点表情，就像是在讲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小的交通事故。法乌斯蒂安成为杀人凶手时不过13岁。他原本只是一个放牛娃，有一个整天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6年前，法乌斯蒂安离家出走，想到大城市见见世面，找个工作。他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挣点钱，买身好衣服穿。他帮人卖过啤酒，在市场上帮着照看过牛。后来当他听到有些村子发生了杀人的事后，就急急忙忙地徒步往家赶，此时，他已经买了三件新衬衫，为了行途方便，他将三件衣服一件套一件地穿到身上。一周后，从基加利乘着汽车，穿着军服的人到了，一场杀戮即将上演。

　　他说：“先是有人说图西族人杀死了总统，再后来一些人开始杀图西族人，他们高声唱着什么。开始时我没有杀人，后来我们抓住了一个叫卡西安的图西族人，我们把他带回家，我的同伴给了我一根大棍，有一个男孩对我说，你应该把他杀了，然后穿走他的裤子。”

　　“卡西安当时请求我在死前做个祷告。他做完祷告后，我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两棍子。他悄无声息地就倒了下去，因为他已经在灌木丛中躲了两个星期，身体弱得很。后来有人告诉我说这样打不对，他们夺下我手中的木棍，照着他的后脑又狠狠地来了一下子。卡西安挣扎了一会，就死了。”

　　据法乌斯蒂安说，在接到杀死图西族人的命令时，没有人对这样的命令提出怀疑。因为他听老人们说，1959年时，他们村中也曾发生屠杀图西族人的事，但没有一个人受到过惩罚。“在用棍子打卡西安时，我没有任何感觉，大家都在这样做，如果你杀死了一个图西族人，那么那天晚上他们煮图西族人的牛时，你会第一个吃到牛肉。”法乌斯蒂安说。

　　“还有一次，和我一伙的人杀死一个女人，还有她的女儿。那天下午3点，她们母女俩坐在破烂不堪的家中发呆。我们当时正在搜查图西族人，快结束时，我们发现了她们俩，她俩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被杀死了。”现场依旧触目惊心

　　对于大屠杀的幸存者而言，他们最想要的是那些凶手向他们请求宽恕。维斯蒂妮·恩迪库尔亚约是那些大屠杀死难者的看守人，她的大部分家人都在大屠杀中死去了。后来，她在距她所在的村很远的穆兰比技术学校找到了一份工作，那里现在实际上已经成了大屠杀的纪念馆，教室里大约有5万多具遇难者的尸骨。她的工作就是看守这些尸骨，并向游人介绍大屠杀的情况。

　　卢旺达本国人很少到那里去，来访客人留言簿上显示许多国家的人到过这里。许多人在上边留下了“历史不应该忘记！”这样的留言。但这些留言对于穆兰比来说远远不能涵盖一切，也许普通人根本无法想像在24小时之内，成千上万的人被砍杀在这里的情景是什么样子。

　　现在，这里堆着的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尸骨。死者在被杀死时都被凶手剥得精光，因为那些杀人者要的就是他们的衣服。现在，你仍可以看到他们活着时的生存状态，因为在尸骨中可看到已经被扯破了的孩子的花裙子，还有年轻女性的乳罩。

　　所有的骷髅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他们的嘴都张得大大的，可以想像当时他们受到了何等的惊吓，遭受了何等的痛苦。其中一具年轻男性的尸骨，他的右脚被砍掉了，这样他就再也跑不掉了。

　　这是一场人类历史中少见的悲剧，这场悲剧的发生，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切都是无法逃避的，正是因为如此，维斯蒂妮说她会宽恕那些杀死他的父母、三个姐妹和两个兄弟的人，“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够首先向我说对不起，请求我的宽恕，这样我才能原谅他们。”“一级杀人犯”达千人

　　当奥凯恩来到卢旺达司法部大楼时，他看到大楼残破的大理石楼梯上还落着厚厚的一层尘土。电梯是坏的，因此部长也得爬楼梯。开始时，他还奇怪为什么堂堂司法部的大楼会没有人修电梯，但转念之间，他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连给清洁工打扫楼道的钱都没有，怎么会有钱修电梯！

　　现在，在卢旺达整个国家，用于处理罪犯资料的计算机也不超过100台，在司法部为奥凯恩开采访证明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用的是一台老式的打字机。司法部花了6年时间才将审判罪犯的计划搞出了眉目，但他们不应该受到工作效率低下的批评，因为他们的条件实在太有限了，而且他们还是很有雄心的，也是认真负责的。

　　卢旺达司法部长让·德迪乌·穆克约今年39岁，他是一名律师。穆克约的大部分家人都在1994年的大屠杀中遇害了。当奥凯恩请他谈谈当年的大屠杀时，这位将“免予处罚”当成口头禅的司法部长说：“我不会告诉你太多的，我是司法部长，不会多说这些事情。”现在，免予惩罚已不再是这个国家所提倡的东西，每个杀人犯都将面临司法审判。对于一个大部分律师和法官都已经被杀的国家来说，这样的计划是有点太雄心勃勃了。大审判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于司法部大楼第二层上各个办公室中的工作人员来说，就更是如此。

　　这次把孩子们从“团结营”里放回家，实际上是卢旺达正在实施的一项名叫“加卡卡斯”的司法试验的第一部分：这些年轻的杀人者将被放回家，国家将不会对他们进行审判，也不会再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这样的司法试验的风险是很高的，不过，当司法程序进入第二阶段，即正义审判的阶段的时候，这些孩子将在当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屠杀的当中，共有大约115000名成年人杀过人，他们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对他们的审判将在各村进行，那些被指控犯有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将接受他们自己村的人面对面的指证。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些犯罪嫌疑人大部分都是胡图族人，而他们面对的将都是本族人和自己的亲人，因为图西族人不是被杀死了，就是早就逃离了家园。

　　正是基于这种情况，卢旺达司法当局希望这些1994年杀过人的孩子们能够发挥作用，因为屠杀发生时，他们都在场。当局最大的希望是这些孩子能够指出谁是他们村中杀害图西族人的组织者。卢旺达政府已经决定将严惩大约1000名犯下种族屠杀罪行的“一级杀人犯”，政府划定的这类罪犯中包括杀人犯的头目、杀过多人的凶手以及强奸并杀害妇女者等。但迄今为止，政府确定的此类罪犯只有40个人。

　　那个曾经在大屠杀中杀过人的法乌斯蒂安说过，在他们还在监狱时，有些有文化的人和头头儿就告诉他们，承认自己杀过人是愚蠢的。但他又补充说：“不过，我觉得这里的大多数年轻人都已经受到了心灵的折磨，等大审判开始时，他们会讲出事情的真相的。”由此看来，卢旺达司法当局的“加卡卡斯”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凌子(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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