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管按语：这是署名“北航之鹰”的网友于7月18日发表在本军事频道“空军论坛”里的文章)

　　历史已经走到了两千年，站在世纪的门槛上，面对中国民用航空工业的现状，对中国民用航空工业乃至整个中国民族航空工业进行一次认真的反思是很有必要的。中国民用航空工业究竟向何处去，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一、中国民用航空工业的现状。

　　中国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民用航空工业的，自解放后，中国基本建立了门类齐全、自成体系的民族航空工业。生产了一大批飞机、导弹等武器装备，支援了国防建设。但是，中国的航空工业一直是以军用为主的，至少在前三十年如此，因为中国老百姓基本上不坐飞机。于是，中国航空工业便一直以生产歼击机、轰炸机为己任。其间，也有一些民机项目，例如北航很早就搞出了中国第一架轻型旅客机，虽然只生产了两架。其后，中国最大且坚持到最后的民机项目就是西飞的运七，这个项目得生命力比较顽强，一直坚持到了今天。其他的，有哈飞的运十一、运十二。运十二销路在国内不怎样，但在国外还可以，尤其是居然卖了两架到美国，这实在是值得我们庆幸。其他的民机项目，还有运五，等等。改革开放之后，中国人有钱了，中国人也需要坐飞机了，于是，在中国大地上，航空公司多如牛毛。当中国的飞机制造者抬头仰望天空时，才发现天上飞的几乎全是别人制造的飞机。这是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遗憾的是它居然发生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老百姓使用着世界上最豪华的航线，因为在四百公里的短程航线上飞的也是波音737，天上几乎没有我们自己的客机。

　　二、关于运十。

　　作为中国第一种自己研制的大型民用飞机，运十注定要在中国航空史上写下它浓重而又苦涩的一笔。运十当年为什么下马，我也不清楚。前几天在网上看到文章，说民航是主要的杀手，大概这基本是实情吧。道理如同航天部门放了通信卫星，电信部门说不论你多好，也不如美国人的东西好，所以我们决不使用一样。那么中国的通信卫星就永远搞不上去。话说回来，民航采购做为市场化行为，谁也不能强迫它去花钱买经济性能不先进的飞机(且不说安全性问题)，这样，中国航空工业的生存和发展就陷入了一个悖论的怪圈。这涉及中国市场对外开放以后的产业政策大问题，20年来，决策部门似乎仍未有一个完整的想法，于是中国的重工业、国防工业乃至整个制造业都陷入了极大的困境。1981年1月8日民航总局提出《对国产运十飞机的几点看法》的报告，提出：“运十型飞机基本上是测绘仿造波音707/720型飞机，改换了机翼，缩短了机身，减少了起飞重量和商载。即使运十飞机达到了波音707型机的水平，也不过相当于六十年代初期国外第一代喷气客机的水平。”“运十飞机还有不少重大技术问题有待解决”，“要能投入航线使用还要经历一个较长的时期”，“目前还缺乏足够的资料对其技术经济性能恰当的评价。”“由于能源危机引起油价上涨和85年国际民航组织将对超过噪音和烟雾标准的飞机实行限制，波音707飞机已属淘汰机种”，“因无订货已在1979年停产。”“我局有波音707客机十架，因利用率不高，还可用20年”。“民航去年年初十年规划设想中没有再添购此类飞机的打算。”到了80年代，民航说波音707本身是一个淘汰产品，仿制的运十更没有商业前景，这一点我们大概是抓不住他们什么把柄的。不过我不懂，民航说在十年内没有购机计划，实实证明，这一点是站不住脚的，这是因为民航当时的评估机构不称职呢，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我只知道中国民航的飞机满天飞，难道都是当年的那几架波音？更有甚者，有人居然从俄罗斯走私图-154！

　　其实运十下马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民航只能说是一个方面，当时也问过军队，空军也说不要，就使得这个刚出世的婴儿在襁褓里就成为了一个弃儿。除了没有人要之外，航空系统内的矛盾也是一个原因，这个问题太复杂。当然，国家当时没有钱也是一个原因，据说，当01架机的静力破坏试验成功时，所有参加这个工程的人都极为兴奋。但是，大家的心情又很沉重，因为大约在1979年前后，项目投资已全部用完，基本的感觉，就是02架试飞之日，即为上飞厂停产之时。80年9月26日，运十02架在上海大场试飞成功，03架的追加投资果然没有下来——本来计划，01架是静力试验样机，02架是操纵系统、动力系统和起落架系统试验样机，03架是无线电特设系统试验样机——这个工程就此下马。

　　三、民用航空工业现状给我们带了什么？

　　航空工业是一项战略产业，关系到国家的安全和民族的未来。军用航空工业和民用工业是密不可分的，其中，既有经济上的关系，也有技术上的关系。当代中国民用航空工业的落后，已经影响到我国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尤其对国家安全造成了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众所周知，当前我国面临的国际环境十分严峻，尤其是台湾问题在国际势力的干预下不断国际化，给我国和平统一台湾的进程设置了很大障碍，未来武力解决台湾问题的可能性正在不断增大。此外，南海争端、钓鱼岛争端也有在一定程度上激化的危险。这些都要求我们做好准备。空中力量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而我国在未来的远距离空中作战中面临空中预警于空中加油的问题。但是，我国目前在这方面缺乏有效的空中平台，更缺乏在未来战争中远距离兵力投射所需的大型运输机。我国目前在大型运输机方面只有有限的几家伊尔-76，去年国庆阅兵展出的加油机居然还是轰6改装的，而预警机方面几乎是空白。反观我国周边的日本，加油机、预警机是最好的。大型空中平台的缺乏，使得我国在复杂的国际环境下更加被动。更令人伤心的是，在我国驻南使馆被北约轰炸之后，我国派去接伤员的飞机居然是北约国家产的A340！

　　四、中国民用航空工业突出重围的尝试。

　　中国不是没有自己的民机计划，在运十下马之后，上飞也曾试图与波音或麦道合作。后来的结果，便是组装过20来架麦道82，说是为航空工业锻炼和保存队伍，所以传说进口的散件竟和整机的价格差不多。这些且不说，搞到后来合作生产麦道90的时候，波音和麦道合并，然后就是上飞的合同量一减再减，从几十架减到十几架，再从十几架减到两架，到了最近，连新制成的2架麦道90也没人要了(见《南方周末》4/27报道)。

　　飞机没人要，饭总要吃，困境中的中国航空工业便想法自救。可能是上海人比较精明吧，在这一点上上飞干的早，运十下马之后，上飞各车间就开始找办法自救，比如飞机总装车间就从80年春天开始生产“飞翼”牌电扇。铆接车间，开始生产“飞翼”牌大客车等等。比较逗的，是蜂窝结构车间发明出用纸蜂窝两头加夹板，生产喝酒席的圆桌面(但没有把市场营销做上去，否则中国的大小餐厅又会有一番高科技的景象)。这同沈飞公司一面生产“歼8”，一面生产中吉普和电脑房防静电地板异曲同工，细细想来，都是中国国防工业的一把辛酸泪。

　　除了和麦道合作外，中国民用航空工业在其他方面也做了许多尝试，比较著名的，我在高一时96珠海航展期间，便在《航空知识》上看到了中国与欧洲联合研制百座级客机AE100的消息，后来就没有了下文，据说是流产了。我想到了一点，你落后时，别人是不会跟你合作的。就想当初我们搞两弹一星一样，没有人会帮你，你搞得好以后就有人来找你发射卫星。

　　除了在大型客机方面，中国航空工业也在其他方面做了探索，其中比较成功一点的就是哈飞的运12，我又注意到了一个对外行有趣但对内行也许是辛酸的现象，在国际上都算先进的运12在出口国外的同时，却几乎没有在国内卖出去几架，这又牵扯到我们的民航部门了，是不是中国民航不喜欢中国飞机，就跟今天的年轻人不喜欢吃国产土豆条而偏要去吃麦当劳一样？

　　在直升机方面，中国航空工业也努力了。自80年代初引进法国“海豚”后，后来又引进了“松鼠”，直到近两年合作搞的EC120。但是，在这儿又要讲到前面提到过的那个尴尬的问题了，据我手里的资料，目前中国大陆境内，连上前不久远大集团坠毁的拿一架在内，总共只有68架民用直升机，其中有8架是国产的。前不久大连启用了首架警用直升机，我看到报道的时候先是高兴，因为中国也有警用直升机了，但我更感到悲哀，因为那是意大利的A109，A109丝毫不比直九优秀，但他们就是要用外国的，这我可没办法了。几个星期之前远大集团的贝尔-206坠毁，我想除了死人之外未必都是坏处，因为它告诉我们，外国飞机也会坠毁。

　　事情似乎到了最近才有了一点转机。今年年初，西飞的新舟60在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新闻单位都做了报道，国务院副总理坐飞机的新闻也上了《新闻联播》于是新舟60便一下子签了好几架订单，看来中国航空工业需要做广告。高兴之余，未免感到有一丝辛酸，为了把这几架飞机卖出去，连姓都改了，因为叫运七别人就不会买，不过，能卖出去终归是好事，改个名也无所谓，至少它比当年的运十幸运。没过几天，我就在《北京青年报》和几家网站上看到了一篇名为《中国能否打造自己的波音》的文章讲的大约是成飞生产波音机尾的事情，文章称，世界上有很大一部分的波音零部件是中国生产的，言外之意，我们很厉害。看完之后，我真是想哭。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们又如何知道中国航空工业这二十年走过的路呢，又如何知道中国航空工业是怎样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呢？

　　五、中国民用航空工业未来怎么走？

　　中国航空工业风风雨雨走过了几十年，到了今天这个样子，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个样子，但路终归要走下去。民用航空工业这二十年走得如何，未来二十年又怎么走，这是每个关心中国航空工业的人都要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涉及到我们国家和民族的总体战略，我很难全面的阐述清楚。但是有一点很清楚：我们必须发展。航空工业关系到中华民族的未来和命运，绝不能任这个样子发展下去。航空工业必须强大，这如同中国必须强大一样。对于民用航空工业，我们作为一个大国，决不能容忍我们的蓝天上飞的全是别人制造的飞机。面对现实，国家相关部门必须拿出一个长期战略来，必须对航空工业政策进行一次认真的反思，中国民族航空工业已经不能经受打击了，尤其是在中国即将加入WTO的时候。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中国民用航空工业的发展在现在的情况下必须立足国内，如果国家不对民族航空工业采取保护政策，而听任其在市场中搏斗，那么中国民族航空工业的未来必然是悲剧。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必须出台产业相关政策，对民用客机的国产化进行政策引导、扶持。民用飞机只有在占领国内市场的前提下才能参与国际竞争，如果连自己人还以用外国飞机为荣、用国产飞机为耻，那谈一切都是枉然。因此，必须在民航制造部门和使用部门之间建立协调机制，在能用国产飞机的地方尽量用国产飞机。也许到中国民用航空工业振兴之时，就是中华民族复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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